当大家再次于读书会集合时，天色微明。

  当式微到的时候，只有顾纳秋在。他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呼吸均匀，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覆盖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似乎睡着了。

  式微轻轻地呼吸着，坐在一旁，有很多问题想开口，心里无比踌躇，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开口。

  再等等看吧……想办法再多确认下情况……

  若是自己考虑错了，以纳秋的性格，恐怕他会很受伤吧……

  而且他也没有理由那样做……虽然确实只有他没有收到加入结社的邀请函……若他已经是结社成员，那么就说通了……

  式微就这样思考着，直到颜如舜推开门进来。

  “怎么了，式微？”她看出式微的状态不对，轻声问。

  “……在考虑刘童的事……甚至有点为他担心。”

  式微说了一个借口。但她也确实为刘童担心。因此，说完这句话，她的心便定下来了，注意力从纳秋身上转移到刘童身上。

  “……嗯……”纳秋睡得很轻，两人的对话把他吵醒了。

  他抬起眼睛看了不经意间扫过式微，又默默地垂下。

  “集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感觉你们的脸色都不太好。”为了避免结巴，他说得很慢，在他说话的间隙，安然也到了。

  “嗯。”式微一边回答，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观察着纳秋的神情。“我们已经确定刘童也是结社的一员了，代号为提尔。并且，他这次许愿了。”

  顾纳秋露出混合着好奇和不忍的神情。

  “他……许愿了？成功了……？”

  颜如舜点了点头，“虽然是很荒诞的愿望，但是，他成功了。”

  颜如舜简单地回答后，接着，按照惯例，他们打开远程连接，接上南晚和傅之阳。

  首先，颜如舜将整个集会过程从头到尾简略讲了一遍，然后由其他人补充。

  “当时，他说出他的愿望……他说，要让他姐姐复活……刚开始什么反应都没有，我们都以为愿望不会成功的，直到忽然有风吹熄了蜡烛，那风，真的很冷……”

  安然流露出害怕的神色，甚至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她很害怕，在这一瞬间，她甚至有退出‘劝导’行动的想法——可是，转念间她想起她已经加入结社，又想起娟娟凄惨的死亡。

  她已无退路了。就算是要倒下，也要向前倒下，而不是向后。

  “嗯……”式微道，“当时，我注意到，我们呼出的气息都在空气中凝成了白雾。”她回想着那一刻。

  “那风，或许是从地狱里吹来的，从而，将亡者的灵魂带回人世间。”纳秋慢慢地开口，声音有些颤抖。“我跟大家解释过‘灵’的问题，我怀疑，刘童的许愿，将地狱中的亡灵带回了人间。”

  众人变了脸色。毕竟，从地狱中回来的……怎么想都很吓人。

  傅之阳深锁着眉头，道，“这让我想到一个经典的恐怖故事，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

  式微和颜如舜立刻反应过来，“是《猴爪》。”

  顾纳秋点了点头。除了安然和南晚，大家都同时想到了这个故事。

  “对。”傅之阳点点头，简单地给安然和南晚讲述故事，“一对夫妇得到了传说能实现三个不同愿望的猴爪，并对着它许了愿望……第一个愿望是得到二百英镑，结果，以失去了儿子为代价，得到了二百英镑的补偿金。第二个愿望，老妇人要求复活他们的儿子……结果半夜听到有人在敲门。在外面的还是他们的儿子吗？作者没有给出答案。因为老妇人的丈夫许下了第三个愿望，所以当老妇人打开门时，门外空无一人。”（注）

  “这是在说……为了实现愿望，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无论是心理还是……其他方面？”

  南晚放下手中的棒棒糖，犹豫道。

  “可是，这样，最后他们……根本就没有因为许愿而变得幸福啊。”安然怔怔道。

  “是啊，通过可怕的方式去实现愿望，往往最后连愿望都面目全非。”

  式微轻声道，闭上眼睛，一种浓重的悲哀弥漫上心间。

  ***

  刘童将斗篷扔在楼梯扶手上，走出旧楼大门时，望了望天空的红月。

  周身依然是雾气缭绕，但红色的月却是一抬头就能望见，给人一种不详的感觉。

  他的心依然在跳着。从蜡烛被熄灭后，他就一直都处在一种奇怪的亢奋里。

  本来觉得不会被倾听的愿望……但似乎被倾听又也没有多意外。

  所以，结社所崇拜的神佛，或者是恶魔……竟然拥有这样超自然的力量吗？也是，无论是那奇怪的雾气，天空的血月，明明近在咫尺却看不清彼此面容的神秘力量，都显示着这一切的不同。

  但是，当时，那眼前所映照的人影，如果没有错的话，是苏式微吧？

  不，不对，由于长年的绘画练习，他对记忆人的长相有着惊人的天赋。

  五官几乎一致，但气质竟然不同。

  这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两人同时存在吗？或者说，那不是人，是神佛，是恶魔？

  但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吧，只要来实现他的愿望。

  只是，既然连这样的愿望都能满足，当初，该隐又是许了什么样的愿望呢？

  刘童走出雾区，阳光在他的身后投下一抹影子。他微微蹙着眉思考着。

  什么样的愿望，是比起死回生还要难？

  果然，还是先不要太期待。

  刘童停下脚步，按住自己的胸口回望旧楼。

  没想到，当他见到阳光时，竟然已经离旧楼那么远了。

  还是不要太期待……

  万一，并没有带回姐姐，希望破灭的泡沫，如何才能用已经泣血的心去面对呢？

  ——姐姐，对不起，当初让你许下了和我一起的愿望……这一切，都怪我不够勇敢。

  现在我知道错了，无论许愿的结果如何，我都应该先准备身后事了。

  为了你，姐姐。

  注：《猴爪》英国短篇恐怖小说，作者 W·W·雅各布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