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会自发持续了很久。

  有不少选课的学生在追悼会的过程中，将在解名流教导下所作的画，丢进了焚烧着的火盆中，聊以慰藉。

  伍艺云站在火盆前，将一幅画扔了进去，观察着通红的火焰将那幅画一寸寸吞噬干净。

  那是她本来准备完成的期末作品，画的她和陆加一起打游戏的场景。

  耳边响着哀哀的挽歌，想起解名流，想起陆加，想起那一切的一切，谋杀，背叛，鲜血：艺云的心里升起一点儿奇妙的感觉，宛如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梦中，或者是在一部角色扮演游戏或小说之中，而不是发生在这如此真实现实。

  但无论如何，这些美好的愿景都不能实现，她也只能在这茫茫荒野一般的现实中行走着，踩在沙漠炙烫的沙粒之上，路过无数动物惨白的骸骨。

  追悼即将结束，大家都三三两两地散去了。艺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读完信息之后，抿起唇。

  她的眼神像是幽深，甚至不像过往的她。

  将近晚上十一点。按照信息的要求，她来到了西北方向的树林之中。这里本来正在扩建之中，但因为旧楼自杀事件停工一段时间，又因为最近的解名流身亡——彻底停工了。

  虽然说是停工，现场还留下不少施工时的物件，当然，还有很多残留的瓦砾碎石，木料水泥之类的。

  此时周围一片寂静和漆黑，伍艺云站在一块废弃的石头旁，手里的手机闪着亮光，静静地等待着。

  夜风有些太凉了，她穿着的制服单薄，甚至不太能挡风了。然而，每当夜风一吹，她也没有抱拢自己，只是安静地站着，侧耳聆听着。

  过了一会，从不远处响起脚步声，“沙沙”“沙沙”，那是摩擦着沙土地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在寂静的夜中却也被无尽地放大。

  伍艺云转过身。此时，月亮恰好从云彩的束缚中挣脱，露出死人一样惨白的月脸。

  “是你。”

  伍艺云说。她的话语很平静，既不像早有预料，也不含一丝惊讶。

  “初次正式见面。”

  吴莹在惨白的月光下微笑。月亮就像死人一样，伸出苍白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你猜到是我了？”

  吴莹还是在笑，她也穿着制服，当风吹过来的时候，她轻轻颤抖了一下。

  伍艺云没回答。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沉默。”隔了一会，吴莹走近她，笑着说，“我以为你会愤怒地向我冲上来，给我一巴掌呢。”

  她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对自己所做的悲劣行为没有一丝反省的意味。

  “……为什么要那么做？”伍艺云将目光移向她，黑白透亮的眼睛有着确确实实的疑惑。

  “哪样做？”吴莹轻轻笑了一下，她的笑声出奇地安静，柔和。

  “为什么不珍惜自己呢？为什么要和校长，钱教授，还有……他……都发生关系？”

  看着这样一张云淡风清的脸颊，伍艺云终于说出内心的疑问。

  她不仅不懂陆加，她也不懂吴莹。

  她本来以为，他们是因为无法抑制的爱意而结合，陆加的表现让她发觉她错的离谱。

  而吴莹面对她的态度，还有那发来的信息，更让她无法理解：伍艺云，想知道陆加都和谁在一起吗？来找我吧。

  发信人她很熟悉，用的依然是那个发给过她陆加和别的女孩的露骨照片，还有告诉她陆加行踪的号码。

  “珍惜自己？”吴莹冷着脸，并没有否认艺云的指控，用轻飘飘的语气重复着其中的几个字，忽然噗嗤一笑。“女人的身体，要恰当的运用才能发挥价值。我的身体，就是我的武器。你觉得我与他们发生关系，是吃亏了……”

  吴莹收敛了唇角的笑，“并不是这样。我运用身体得到了我需要的，而且，在过程中，我很享受。”

  她重复了一遍，“我很享受，也很舒服。对我而言，这些男人的肉体，不过是我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我不仅没有任何损失，还有不得了的收获呢。”

  伍艺云看着她，她这种扭曲的道理在她的内心掀起了强烈的厌恶。

  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这一刻，伍艺云清醒地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也清醒的知道，她与陆加亦是同样的情形。那些在轻视中偶尔划过的痛苦，都渐渐变的可笑起来。

  吴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伍艺云望着自己的神情，慢慢地不笑了。

  “……不过，”吴莹话风一转，望进伍艺云的眼睛。“——当我发现你是那样深深的爱上陆加之后……”

  伍艺云被迫着望进吴莹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自己。

  “我在想，世界上还有这样真挚的爱吗？如果……让你知道真相，会怎么样呢？”

  “所以，你就发给我那些陆加和其他女生在一起图片，还发信息让我去酒吧找他。”

  “对啊，真想看你当时的表情……”

  吴莹勾起唇，轻轻地笑着。

  “陆加和你分手了，对吧？”

  她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语气中有一点奇妙的兴奋，“在和你分手后，他才去找别人……你有没有这么想，给他开脱过？”

  伍艺云没有吭声。她扭过头，不看吴莹。

  “可怜呀……可爱呀，可爱可怜呀。”吴莹拇指贴在一起，其他的手指弯曲，在胸前做了一个爱心的形状，“你们没有分手的时候，他就总是喜欢找我，获得慰藉呢。”

  吴莹举起手机，“而且，不只我一个哦。”

  伍艺云轻轻一颤，吴莹将手机向前举到她眼前，“当然，我就不像你，我有很多他的照片。我知道，你虽然不想看，但还是会看的，对吗？”

  伍艺云扭着头没有反应，吴莹就这样一直举着手机，两个人就像是雕塑一样，在惨白的月光中矗立着。

  直到一阵风打破了沉默，伍艺云终于还是抬眼，看向了吴莹的手机屏幕。

  ——这是最后一次了。也是对过去的自己最后的交待。

  伍艺云这样想着，看向屏幕。

  吴莹淡淡地笑着，一张一张地切换着屏幕。

  那一张一张污秽不堪的照片，交缠在一起的四肢，在伍艺云的眼前如蛇行一般层层扭曲。

  她的眼前一阵阵发暗，她开始觉得无比的恶心，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跪在地上，不断地干呕着。

  而吴莹的声音，就像从遥远的彼方传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痛苦？真心被这样践踏，踩到泥里，碎成灰尘——”

  那一字一顿的声音，充满了别样的韵律。

  “那么，为什么不让他付出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