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峰紧皱着眉头，望向坐在审讯室中的女子。她的表情是如此的淡然，完全无法从中读出她真正的想法。

  “或许，很多人会觉得我这样做太过偏激，”吴莹依然看着自己的手指，“但是，如果你能听完我的苦衷，就能够有所理解了……”

  她抬眸看向徐子峰，水样的晶莹荡漾在眼中。

  “在我小的时候，曾经有过——被强暴的经历。然而，人是奇怪的生物，越是没有经历过幸福和温暖，反而越对它有着超越肉体的渴望……我爱上了强暴者。”

  她又低下头去，似乎不愿再多说。

  “所以，我觉得，若是艺云不能脱离这错误的爱恋，在未来，她必然会被陆加凌虐，抛弃。而她若是早知自己继续下去，会有这样的结局，此时必然会张开双臂拥抱我赐予的死亡。”

  吴莹又用一种奇特的语气，继续道，“所以，您听过童话《老妈妈》吗？死神带走了她的孩子，她为了救回孩子，就去追死神。她牺牲了自己的眼珠，头发，胸口也被荆棘扎出血来，才终于比死神提早到达了目的地。然而，当死神给她看了她孩子的未来——因为犯罪而被挂在绞刑架上。老妈妈跪在死神的脚下，感谢死神将她的孩子现在就带走。您说，如果能够预见未来，有多少人现在愿意活下去呢？”

  徐子峰锁在一起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此时，听完吴莹这番言论，他简直到了觉得对面坐着的是一个恶魔。或者，是个疯子。

  正在这时，有位其他警察进来，在徐子峰耳边低语。徐子峰目光一沉，点了点头。

  接着，他与那位警察便一起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莹觉得她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门再次被推开，徐子峰与另一位警官一起进来，表情严肃，坐在她对面。

  吴莹不发一言，徐子峰打开设备，放了一段录音。

  “你那里有吴莹与校长有关系的证据？”

  “对。在这里。”

  这个声音吴莹很熟悉。是陆加。

  “还有，你说，在崇德大学校庆彩排前，吴莹让你找人去教训舒风，所以才造成了解名流代替舒风，参与彩排？”

  “……对。”

  录音到这里结束了。徐子峰观看着吴莹，终于看到了她的一丝神情变化。

  但就一瞬，如果说的话，造成的波澜小到如同蜻蜓掠过水面。

  “我要和陆加单独说几句话。”吴莹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否则，我仍然什么都不会说。”

  沉默许久，徐子峰答应了。

  又过了一会，离开警局的陆加回来了。徐子峰将空间留给他和吴莹，与同伴退了出去。

  陆加犹豫了一下，在吴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他环视了这间屋子，并没有窗，白炽灯倒是亮得很。

  知道房间里有监控，但吴莹并不在意。面对陆加，她唇角软化，露出了一个格外柔和的笑意。

  “我以为你爱我。”

  吴莹忽然说。

  陆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设想过吴莹的责备，嘲笑，倒从没有想到这个发展。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当然不爱她。他认为这是明明白白的，不需解释的，也不会产生误会的。

  “除了艺云，你真的还设局杀了解名流和鲁印吗？”

  吴莹只是笑。她并不回答这些问题。而陆加也只是单纯的疑问，没有想过会得到答案。

  但当陆加想到她对艺云所做的事，又想到若解名流和鲁印真的是因她而亡，一股战栗自脊椎升起。

  或许因为他这时露出的表情，吴莹忽然道，“你走吧，再见。”

  接着，她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闲适、轻松的意味。

  她不再说话了。半晌后，陆加也退出了房间。

  很快，徐子峰再次进入审讯室。

  “我确实让陆加找人去教训舒风了。”吴莹说，“因为我很讨厌他。至于解名流和鲁印的悲剧，我全然不知情。”

  接着，她就如紧闭的蚌壳一般，不再开口了。

  这是再把自己当傻瓜吗？

  愤怒从心里涌上，徐子峰攥起了拳头。但他知道，他不能冲动，在嫌疑人面前失去冷静。

  从鼻孔中缓慢而安静吸气与呼气，他终于感觉内心的躁动得到了平复。

  与此同时，思考的理性也回来了。

  看来，没办法……只能先从其他地方施力了，找到更有力的物证……

  徐子峰走出审讯室，遥遥从走廊往外望去，天色已然迫暮。

  正在这时，一个警官匆匆过来，脸色慌张而凝重。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吴莹的手机聊天记录被破坏了。

  作为关键的，艰难恢复的数据——

  也就是说，警察局中，有着黑色的、蛰伏的阴影。

  但也正是如此，徐子峰更加相信事态不简单。否则，吴莹如何有那么大的本事破坏证据，又如此安定？

  “徐队，钱承教授来了。”

  徐子峰接到消息，暂时将其他感想放在一边，去询问事件的另一个关键人物，钱承。

  钱承……

  徐子峰回想着关于钱承的资料。崇德大学年纪极轻的教授，曾就读于崇德大学，二十六岁就读完了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为文学系的教授……

  徐子峰拉开门，作为非嫌疑人，钱承与其他做笔录的人一样，并不需要被拘束在逼仄的空间之中，从窗户可以望见傍晚的红霞。

  这是徐子峰第一次见到钱承。

  钱承穿着一件略显宽松的休闲上衣，脸颊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他的身上有着一种书卷气，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舒服、无害，立时就容易产生好感。

  “徐警官，您好。”

  钱承站起来打招呼，态度十分礼貌。

  “请坐。”徐子峰也客气道。

  两人都坐好后，徐子峰旁边的警官拿出速记本，笔录开始了。

  “钱教授，大体情况您应该知道了。嫌疑人吴莹计划谋杀伍艺云，据其他目击者说，谋杀动机是因为，伍艺云收到了消息，说吴莹与您存在肉体关系。”

  徐子峰说得非常直白。他一边递出消息，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钱承的反应。

  钱承面上明显浮出错愕之色。

  “不知道徐警官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其他的我不清楚，但是，我与吴莹之间存在不当关系，这完全是子虚乌有。”

  他看向徐子峰，目光坦荡，毫不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