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凉气从心里升起，一直窜到式微干喝的喉咙。

  不详和担忧也瞬间涌上心头：如舜和之阳，怎么样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她根本就无法移动，也无法控制她的声带。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都脱离了她的掌握。她一动不动，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原本用来增添气氛的霓虹灯仍闪烁着发出耀眼的彩光，此时，在它的照射之下，发生的一切都显得诡异、惊悚、恐怖。

  刚才吸食女子脖颈的男子已经开始将她扑倒在地上，从颈部开始啃食她的皮肉，牙齿陷在模糊的红肉中咀嚼着，而女子也像是不知道痛一般，比起挣开男子的束缚，反而紧紧地抱着男子，

  不仅是他们……

  越来越多的人被撕开衣服，挥走面具，那些往日矜持的面孔，露出脸骨，而那双眼睛，如果还没有被叼走，全都都闪烁着噬血的狂暴。

  他们都丧失了感觉和理智，惟一支配他们的，是如今式微也可以感受的，源自腹中的丧失理智的、无法抵抗的肌渴。而周围的人们，正散发着无以伦比的香气。

  鲜血在不知不觉中流满了地板，漫过了式微的脚底。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接近式微，那些疯狂地进食者，避开了她站立的空间，就像是她不存于此一般。

  式微的脑中越来越空茫，在这雾茫茫地一片思维中，由于本能，她的胃因为饥饿而抽搐，她的口腔却溢满了唾液。她也想——

  “不，你不能。”

  脑海中响起这样的声音。

  对，我不能……如舜……之阳……安然……都还好吗？

  这个疑问让她的心抽痛起来。

  怎么……还会好呢？

  周围已经是一片炼狱，谁又能独善其身？

  但是，怀着那一丝的庆幸还有清醒的理智，式微还是极目望去，希望着又恐惧着。

  终于，她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

  此时，摇晃的彩光正好照亮了那边区域，式微看到了如舜，却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忍地移开了目光。眼泪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

  但那残忍而血腥的一幕，仍然印在了她的眼前。

  颜如舜的男式裤装已经被撒得不成样子，只剩下几条碎布挂在白皙的身体上。挤成一圈又一圈的男女将她托起，

  就在式微移开视线的那瞬间，不少人已经向着那惟一完整地、满脸泪痕的脸颊咬去……

  盈着双眼的泪，在摇晃的彩灯下，在如舜不远处，她看到了之阳。

  向吸血鬼伯爵致敬用的斗篷早被撕成了碎片，伯爵的衣饰也早就被剥离，他坦露着胸腹，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还有挂着肉块的骨头。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正用双手掐着一位女子的脖颈，埋头咬着女子的脸颊。

  不要……式微的声音哽咽在干渴的喉间。她的心中却又不受控制地生起了隐隐的羡慕——她也很渴、很饿……

  “不，你不渴，也不饿。”

  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是很熟悉的声音，但是，思维变得越来越迟顿的她，已经无法再去思考和分辨了。

  式微无助而痛苦地游移着目光，用尽全力调动着身体，可是，任她如何努力，如何尝试，哪怕一根发丝，她也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她覆盖着泪水的眼，注意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

  在帐篷的角落，灯光偶尔才能照到的地方，站着一位穿着古典淑女长裙的女士。中等身材，披着披肩，戴着帽子，脸颊上戴着覆盖眼部的半边面具。

  在这一众发狂的人之中，她是如此地平静，如此的安详，仿佛并没有因为这狂乱而产生任何情绪的波动。

  她似乎感受到了式微的目光，遥遥地回应，举起手中的酒杯。

  式微睁大眼睛。在那酒杯之上，悬挂着一朵作为点缀的、远远大过杯口的白色莲花。

  莲花半开不开，不知何故，竟然在静静地燃烧着。

  ——就是这个，式微意识到，这就是她一进帐篷，就闻到的特殊味道的来源……

  “Cheers.”

  明明隔着距离，她的声音却清晰地在式微耳边响起。

  熟悉的、不属于女子的声音。

  这是……

  女子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就在她将酒杯捧上头顶的时候，周围突然变得寂静了。

  不，并不是变得寂静了……

  只是刚才那些啃食、吞咽和喘息的声音都消失了。

  但有其他的声音响起来。

  那是……花开的声音。

  在式微的意识掉进黑暗的最后一刻，她看见无数的红色莲花层层叠叠，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梦幻般地从人们的血肉中，次第绽放。

  ***

  式微倒下了，她的眼角还有泪，头发沾染在鲜红的血泊里。

  帐篷中成了花的海洋。这些美丽的莲花，以血肉为土壤，欢欣鼓舞地绽放。空气中弥漫着芬芳的香气。

  接着，这些莲花又在一瞬间凋零，一般人无法看见的气息，从凋零的莲花中汇聚，集合到女子酒杯上的白色莲花上。

  不仅如此，还有数缕从外部飘来的气息，也一起汇集过来，融入白色的莲花。

  那是其他帐篷中，遭受同样炼狱的结果。

  白色的莲花一点点地舒展开花瓣，燃烧掉的部分也复原了，整个花瓣渐渐地变成了通透的、血染的红，生机勃勃，凛然不可侵。

  这时，帐篷的帘子被人掀开了，顾纳秋走了进来。他的肩膀似乎受伤了，血迹模糊。

  “……”

  他径直走向惟一站着的女子，一言不发。

  “奈亚，你看上去很狼狈啊。拿着给她吧。”

  那女子出声了，她揭开面具，是钱承。

  顾纳秋环顾了一周，眼神在某处停顿了一下。

  “毕竟，我可不相信，你不会对苏式微‘特殊对待’。”钱承道，敏感地扫过他刚才视线停顿之处，笑吟吟地望向他，“难道，不是吗？”

  顾纳秋沉默着接过红莲，转过身去。

  他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什么，道，“我劝你不要掉以轻心。”

  纳秋说完后，也没再回头，亦不管钱承的回应，便一步步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