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净手拿着骷髅，望着陈广，疑惑道：“人皇有何话说？”

  陈广笑道：“悟净，我们渡了流沙河去来，你又有什么打算？”

  悟净道：“菩萨原本许我，说取经人西去，命我给取经人做个徒弟，不过现在取经变作传经，人皇若是用得上，末将愿在人皇身边做个行脚，求个功果，若是人皇无意，我依然在这流沙河界，掌管一河弱水。”

  “我们队伍的人员，却也是有定数的，”李青青大摇其头，和气道：“卷帘大将可能还是要守在这流沙河界，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悟净露出失望表情，拱拱手，“这也是无可奈何，天数在此。”

  “先把渡河法舟做出来吧，”悟空急得抓耳挠腮，“俺老孙的身躯，又有些虚化了。”

  他的一颗【不死心】还在五行山下，缓缓蕴养，

  现前这猴王之身，却是一具化身，平素看上去与真身无异，其实依然有着种种限制，

  此刻孙悟空站在这流沙河岸边，已感到长风吹来，颇为阴寒，

  他天生神体，自然不会因些许微风而发寒，这是身体在外界行动的时限快到了。

  悟空颇为急迫，想要得到通关副本的道行奖励，那可以补充他身体的亏空。

  悟净道：“不若先造出法舟，渡过河去，再闲谈吧。

  沈温看出了些什么，摇头轻笑，拿潋滟的眸子去看陈广。

  陈广问道：“这流沙河，就这么过了吗？”

  众人一愣，皆若有所思。

  经陈广这么一提醒，几人都隐隐察觉了不对。

  每一座副本，都是一重考验。

  可这一座流沙河副本，考验在哪里？

  好像就是和这个被贬下凡的卷帘大将交了下手，然后孙悟空去南海观世音菩萨处求了个办法，就能通过，

  就这么简单吗？

  “这不是有南海菩萨帮忙吗？”孙悟空还有点迷糊，“观音禅院、云栈洞，哪个副本没有观音菩萨的襄助？”

  在猴子看来，观世音菩萨，就是陈广过关的【作弊器】，

  别的玩家要想过这些副本，那是千难万难，

  只有陈广，随便可以叫出副本的幕后主使观音菩萨，过来帮忙，

  通关容易，又有什么问题？

  悟净也迷糊，“不过流沙河，陛下等又如何西行传经呢？”

  “流沙河是要渡的，不过，还有个问题，”陈广笑眯眯，指着沙悟净手中的九骷髅项链，“这九个传经人的脑袋，到底是怎么来的？”

  悟净的脸色微微发窘，赔笑道：“这…是之前有九支传经队伍，西行传经，我那时魔障未消，每日里饥寒难忍，把传经人都抓来吃了，骨殖抛落在流沙河里。这个水，鹅毛也不能浮，唯独这传经人的头颅奇异，入弱水不沉，因此我把传经人的脑袋串成一串，闲时拿来耍子。”

  陈广哂笑，“如此而已吗？”

  悟净点头，“确实如此。”

  “唉，你也曾是金甲天神，我不为难你，”陈广摊手，“动兵器吧！”

  悟净脸上的谄笑停滞，

  他表情渐渐冷漠，

  李青青、沈温等人，均是警惕起来，各持法宝严阵以待。

  一层层流沙淤泥，涌上悟净的周身，为他披上一层淤泥铠甲。

  唰！

  空间一震，月刃杖飞驰而来，被悟净满是淤泥的手紧紧握住。

  宝杖周身，毫光吞吐。

  到此时，哪怕孙悟空，也知道悟净有问题，双手擎起金箍棒，心中提上十分警惕，

  悟净的声音粗犷而低沉，真如同一位高高在上的天神，却又蕴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残忍，

  “我在这流沙河界，日夜遥望天门，终于叫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哦？”

  “或许我做妖怪，更有天分。”

  话音一落，悟净挥杖便打！

  孙悟空持棒抵敌，连退七八步，心中震骇，

  这妖怪的本领，暴涨了百十倍不止！

  悟净冷冷看一眼孙悟空手中金箍棒，冷笑，“我的降妖宝杖，乃是鲁班锻造，比不上你的兵器珍贵，却也不怕你！”

  说话间，李青青、祖龙、沈温等，已联手攻上，

  陈广搂着瑟瑟发抖的应笑，在后观战，竟也并不出手、并不躲避。

  唰！

  悟净伸手，扯破九骷髅项链，那九个骷髅竟尔勉强挣脱观音红葫芦宝光的压制，冲上前来缠住李青青几人，

  在悟净身边，更是出现一柄黑幽幽飞剑，悟净只是一招手，那飞剑唰的一下，就斩在了孙悟空的身上，

  孙悟空乃金刚不坏之身，饶是如此，飞剑一剑下去，也斩得孙悟空几乎半个身子都裂开，远远抛飞百丈远。

  一招，就打败了队伍中战力最高的孙悟空！

  悟净冷笑一声，倒提月牙宝杖，缓步上前，就要结果了猴王。

  而九个传经人骷髅，也轻易直接撕破了沈温、李青青、祖龙的联手，要将她们杀死！

  见得此种情形，观看直播的观众们，已经是心都揪了起来，甚至感到某种恐惧的战栗。

  似乎，一旦人皇陈广的队伍在这里失败，将会有恐怖的后果发生。

  便在这时，陈广叹息一声，

  他站起身。

  陈广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被骷髅打得连连后退的沈温，便松了一口气，

  她是知道，陈广身上，也有一个红葫芦的，那是太上道祖遣银炉童子，送来的一具天地初开时的至宝。

  与刚刚孙悟空带回来的，观世音菩萨给的红葫芦，乃是一个路数，

  一个红葫芦镇压不住九骷髅，两个，绝对够了。

  更别说，太上老君的红葫芦，已经是被道祖以无上神通，练成了一件至宝，可以说是从先天至宝，再祭炼成后天神物，先天后天相合，有无上威能。

  那九个骷髅，都是副本中，幻化的【陈广前世】，只要陈广唤一声自己的名字，那九个骷髅答应，自然便被收进道祖的红葫芦里，威胁化为乌有。

  沈温期待着陈广的出手，

  所有观众也期待着陈广的出手。

  实在是陈广自开启西游副本闯关后，甚少亲自出手，

  一些不怀好意的存在，更想看看陈广的实力如何了。

  陈广的动作，也引起了九个骷髅的反应，

  就如同沙悟净从流沙河中跃出，第一个动作是抢向陈广一样，

  这九个骷髅，仇恨也是牢牢锁定了陈广。

  眼下再无人能阻挡九骷髅，他们便满怀着极度的怨恨，抛下李青青、沈温等人，携着阴风杀向陈广。

  陈广负手，朗声吟诗，

  九骷髅顿住了，

  因这是一首悼词。

  是陈广念给他们的一首悼词，

  偏偏，九骷髅其实就是陈广自己，

  等于说，这是一首给自己的悼词，

  这词中有无尽悲凉，

  “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如许。更南浦，送君去。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君且去，休回顾。”

  陈广念悼诗的同时，在他背后，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这是他的红日道心。

  伴随着日光普照，九个骷髅上，缠绕的黑气如冰消雪融，迅速消散，

  渐渐露出玉质的底色。

  九个骷髅不再狂躁，

  他们空洞洞的眼眶相顾一眼，点点头，缩小为九颗指头大小的骷髅珠，投向陈广怀中，

  被陈广轻轻用手拢住，收在怀里。

  一切轻易得不可思议。

  “那是什么词？”

  问这话的，却是不知何时，停住了动作的悟净。

  他遥遥望着陈广，目光幽深。

  “这是宋人张元干的《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不对…”

  李青青在系统商店中搜索到这首词，却迷惑了，

  张元干这首词，与陈广所念的，在结尾有所不同。

  原词的结尾，乃是“举大白，听金缕”，

  而这首词，却是“君且去，休回顾”。

  悼别之意尤深。

  这是一首没出现在系统商店中的词。

  陈广斜睨着悟净，却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你看不起我？”悟净怒道，“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陈广却已失去了兴致，

  他轻轻抛出手中九个骷髅，每个骷髅，都有陈广全部的实力，

  沙悟净被轻松灭杀。

  …

  “我们是传经人，西行传经，要传的是我们的道，卷帘大将下凡为妖，祸乱一方，在我们的道里，是能够轻易放过吗，不能，所以他必须死。”

  “可陈广，你是怎么发现沙悟净有问题的？”

  “笨不笨，他说他把之前九世的我都吃了，留下九个头颅，但我早就炼成了【独独之我】，没有前世今生，他要吃，也是吃九个【这一世的我】，他有这个实力吗？”

  我有这个实力吗？

  蒙昧之中，沙悟净轻声自问。

  他身处流沙河地下，流沙淤泥，将他的骨殖浸透塞满，

  刺骨生寒，

  沙悟净便要在这寒冷中彻底死去。

  便在这时，一点温柔的光芒，在前方不远处亮起，

  沙悟净魂体一颤，望向来人，

  他哀叫一声，“菩萨！”

  来人正是慈悲的观世音菩萨。

  菩萨叹一口气，暂未说话。

  沙悟净却哀哀叫痛，“菩萨，救我一救，菩萨！”

  菩萨打量着沙悟净的脸，再叹一声，问：“卷帘大将军，这一世，玻璃盏，你还握得稳吗？”

  沙悟净的叫声一顿，表情也滞住。

  “你也曾披甲踏云上阵，也被人尊为天神，虽然没能叱咤乾坤，但终究不枉你修行一场，沙悟净，前尘已了，我愿你重新做人。”

  半响的沉默，沙悟净的魂体微微荡漾，气息越见微弱，

  他开口，“弟子愚钝，如果要忘却主人，当诵哪段经文？”

  “你自己便是自己的主人。”

  “玄穹高上帝、玉皇大天尊，才是我的主人。”

  观音摇头，“只因你打碎玻璃盏，他便废了你功行修持，贬你下凡为妖，又教七日一次，将飞剑来穿你胸胁百余下，令你神体如那玻璃盏般永远破碎，如此，也是你的主人？悟净，我可以许你洗尽流沙，披上金身。”

  沙悟净冷冷道：“陛下一日是我的主人，永世是我的主人。”

  观音叹口气，“如是我闻…”

  沙悟净不欲听那些佛法，歪头盯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忽地皱起眉头，缓缓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大慈大悲菩萨，你可是动了凡心？”

  观世音菩萨的语声一滞，无奈道：“你既然甘心做妖怪，我就以降妖伏魔的神通，成全你罢。”

  她伸手，捏碎了沙悟净的脑袋。

  据说这一天，灵霄宝殿中的玉皇大帝，发了好大的脾气。

  …

  九颗陈广的骷髅，用索子结作九宫，当中安着观音菩萨的红葫芦，便成了一座法舟。

  流沙河乃是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的分界，弱水鹅毛不渡，任何有形体的东西，都难以往来。

  没有这法舟，无法得渡。

  制作法舟的当儿，陈广也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沙悟净】，彻底被杀死了，

  以后副本中，只有工具人沙悟净，不再有真正的沙悟净。

  陈广掂着手中的飞剑，眺望着流沙河对岸，

  这飞剑，便是沙悟净被贬为妖后，玉帝余怒未消，每七日来穿刺沙悟净胸肋的飞剑。

  乃是玉帝的法宝。

  威能可怖，一剑，几乎就斩碎了孙悟空金刚不坏的身躯。

  【沙悟净死了，他不愿意投靠我们--南海观音】

  观世音菩萨发来消息。

  陈广捻着手里的飞剑，没有回答。

  沙悟净真的没有动摇过吗？

  有的，

  如果他坚心做玉皇大帝的棋子，如果他蒙上眼睛，不去管末世那种种传闻，

  之前的战斗中，他其实还能凭借这柄飞剑，负隅顽抗，

  将给陈广造成极大的麻烦。

  如今，沙悟净却是把这柄玉皇大帝的飞剑，留给了陈广，把自己的性命，奉献给了自己效忠的玉皇。

  忠义不能两全。

  陈广摇摇头，登上法舟，

  那法舟飘然稳渡流沙河界，浪静风平过弱河，真个也如飞似箭，不多时，身登彼岸，得脱洪波，清净无为。

  【您的队伍已通关流沙河副本，完成度120%，发放通关奖励：传经人陈广，800年道行，8000点功德；孙悟空、沈温、李青青、应笑，各奖励400年道行、4000点功德】

  【抽取特殊奖励：飞剑、降龙宝杖、传经人的骷髅、观世音菩萨的红葫芦】

  陈广踩在西牛贺洲的土地上，深吸一口气，

  此处，便是佛门的地盘了，

  而下一个副本，四圣试禅心，

  更是直接与佛门四菩萨的生死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