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女演算易数，布下重重迷阵，

  她乃是兵法之神、术算之祖，

  此刻面对万千重围，犹有余裕，道：“我和王母失去了联系，我再施法问问。”

  不片刻，九天玄女脸色苍白，道：“玉帝要囚禁王母，现在王母正在抵抗…至于羲和，她已经被玉帝杀了。”

  孙悟空心头一紧，这是他作为石猴，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猴王的声音发涩，“紫霞呢？”

  九天玄女的眼中露出怜悯，

  “羲和有遗言，紫霞已经离开了…猴王，你毕竟不是至尊宝。”

  孙悟空低下头，呆呆愣愣的，

  像是心里空了一块，像是遗忘了某个无比重要、绝对不能被遗忘的人，

  心猿的心，原来竟是残缺的吗？

  这边九天玄女却已收敛情绪，脸上露出决然神色，

  王母不知能不能逃脱，今日一战，总之是有死无生、有进无退。

  玄女见惯了战争，早超脱了生死，她冷冷道：“此乃量劫，大圣，谁都是要死的，紫霞、羲和不例外，你我也不例外。”

  孙悟空将手伸进怀中，捏住了冰冷的紧箍儿。

  …

  大战持续到将要黎明，

  牛犇狂热得挥砍利斧，没头没脑的冲锋，

  他已不记得自己与多少神仙战斗过，又曾死过多少次，

  只要战斗就好了。

  但一只手抵住了牛犇的大脑袋，

  “醒醒！”

  一声冷喝，

  牛犇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凤凰城复活点，

  这是西游副本的出口之一，

  “这里是现世了。”

  大宗师野西河收回手，脸上也流露出疲惫，

  牛犇左右观瞧，

  一个个玩家，从副本中退出，此刻都还是一脸茫然，

  间或有和牛犇一样，还沉浸在厮杀之中，没能醒悟过来的。

  “怎么会这样？”

  有玩家问。

  “支撑我们复活的力量不够了，”大宗师叹气，“我们败了。”

  一旁硕大的直播屏幕上，花果山的反抗力量，的确在削弱，

  玩家复活的星芒越来越少，

  先是玩家，再是副本妖魔，

  然后，是曹操、孙思邈、魏徵、牛魔王、真武大帝等前来助阵的人，是花果山的核心力量。

  嘭，

  牛犇再无力拿住斧头，仍由武器跌落尘埃。

  画面之上，唯有陈广，三头六臂虽然伤痕累累，却毫无怯意，

  他渐渐被强敌们包围。

  “大宗师，我们能怎么办？”

  复活广场外，有平民在抱着期盼，大声问野西河。

  野西河沉默了好久，道：“我们祈祷吧，祈祷。”

  …

  这是最终一战，

  陈广已遭到不知多少攻击，

  除了三皇，包括太乙救苦天尊、地藏王菩萨、中天紫微大帝、北方斗姆元君…一位位大能，都参与进了决战，

  祂们游弋在外，时不时便动用杀招，给陈广造成致命一击。

  然而，陈广虽然浑身都是伤，看上去足够死千百次，

  却终究没有倒下，一次都没有死过。

  甚至，他身上的伤，还在飞速复原。

  他似乎是不死的！

  啪！

  弥勒一掌拍碎无天佛祖的头颅，仍由鲜血洒了自己一脸，

  这位笑呵呵的布袋佛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血，

  与其他诸佛不同，无天佛祖的血，是红色的。

  弥勒放眼看去，

  三千诸佛，已经战死两千余，

  还剩下六七百之数，

  已经够了，

  甚至，还超出了弥勒的意料。

  阿弥陀佛、东华大帝君、无天佛祖、九天玄女、黄角大仙…这些站在陈广一边的大能，全部都已战死，

  现在，就是杀死陈广的时候。

  再没有人能阻止祂。

  弥勒架云奔往花果山，

  “诸位道友，本座能杀陈广！”

  的确，只有弥勒能杀死陈广，

  这是天命注定。

  “唉！”

  一声轻叹。

  弥勒按住祥云，

  紫微大帝、长生大帝、勾陈上帝、救苦天尊、斗姆元君…一尊尊天庭一方的大能，也都是心中警铃大作。

  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变数，出现了。

  正是西天如来佛祖。

  祂端坐在十二品功德金莲之上，脸上只有慈悲，

  众神皆是心中生惧，

  如来…

  “世尊，”弥勒呵呵笑道：“这陈广是灭佛的祸胎，毁道的魔头，何苦为他送命。世尊往西，我往东，岂不两便，望世尊慎思之！”

  “慈悲！”

  如来伸出金掌，大战立时推向了新的高峰。

  …

  现世中，赤城海大君望着凤凰城广场上的大屏，点点头，

  “倒还真有些法则，这就是人类文明的萌芽期？”

  没人回答他的话，

  大君自找了个没趣，转过头，

  南天王正饶有兴致地把玩着白鹿妖圣的头颅，

  妖圣满脸血泪，不断挣扎，

  但他和南天王的实力差距，简直如同微尘比于天地，

  毫无任何反抗的余地，

  哪怕如来、李白、陈广、元始这样的存在，

  在南天王眼中，也如同蝼蚁一般。

  “有意思。”

  南天王道。

  这广场上，聚集的长洛国人族不下十万，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广场角落发生的事。

  “天王，这鹿妖身上有什么秘密？”

  赤城海大君好奇。

  “让我看看。”

  白鹿妖圣绝望挣扎的目光中，南天王伸出右手食指，缓缓刺向妖圣的眉心，

  周茉莉有些微异动，

  轮回大帝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轻喝：“老实点。”

  “有意思！”

  南天王再次开口，

  白鹿妖圣的眉心已被刺出一个血洞，

  一丝丝精气，缓缓从妖圣的眉心溢出，

  丝丝缕缕，汇成一座小小的雪山，

  大雪山！

  赤城海大君迷惑，“这是什么？”

  南天王的眼中满是赞叹，“此乃是昆仑山王，没想到，人族居然把他们的神圣祖脉，交托给一头卑贱的白鹿携带，难怪当年大战结束，百般也搜索不到。”

  白鹿妖圣发出了无声的绝望嘶吼，灵魂在无尽的痛苦中，片片破碎崩溃，

  这是他承了朋友之托，要送回人族祖星，

  交托到新一位人王手上的！

  那位人王，将注定开辟一座新的世界。

  可现在…

  “谁把这座山给你的？”南天王玩味一笑，“是了，这昆仑山王上，诞生了梦境水晶，才有了西游副本…给你这座圣山的，自然是那【物化】之道至臻至善的南华老仙庄周，可惜，庄周已经被我杀了，他的骨头被我拆来熬粥，的确美味。”

  南天王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可惜，该留着他，也留着那菩提，一人是梦，一人是心，这两人的道果要是一起下锅，别有风味。”

  白鹿妖圣痛苦惨死。

  广场上，春风细细，阳光融融。

  人群却是一片静谧，

  心都被直播画面所揪住了。

  忽的，人群爆发出一片痛苦的惊叫，

  如来佛祖，被弥勒活生生打碎了丈六金身，

  捏碎了一颗玲珑佛心。

  弥勒断了一臂，收手回身，满身是血，竖掌恭敬，而白佛言：‘请世尊上路。’

  凤凰城广场上，有悲恸的惨叫，

  那是燃灯小和尚，

  可惜，这位过去的燃灯佛祖，道果早已寂灭，

  过去佛祖燃灯，早已经死去，无力救护如来。

  如来看了一眼自己空洞洞的心口，

  佛无心，会死吗？

  如来叹息，传旨万界，

  “我以甚深般若，遍观三界。根本性原，毕竟寂灭。同虚空相，一无所有。“

  话毕，如来放舍利之光，满空有白虹四十二道，南北通连。

  如来的破碎金身，便在舍利之火煅烧中，虹化寂灭。

  咔嚓！

  弥勒劈掌捏碎了如来的舍利子，向诸天宣布，

  “今日我登大宝！”

  一句话毕，弥勒挥掌就拍陈广，

  打得他三头六臂中一颗头颅破碎，

  并且不再重生。

  不少长洛人已经低低的哭泣起来，

  在凤凰城卖包子的早点铺大姐，望着屏幕中浑身残破的陈广，眼中也流出泪来，

  她攥住女儿的手，声音颤抖，低低道：“我愿意把我的一切功德，奉献给人皇陛下，愿陈广陛下平安。”

  每个人都有功德，

  幽冥原建立起来后，功德甚至能使人死而复活，使人重返年少，

  死而复活，只需要10点功德。

  所有长洛国人，都把自己的功德看成了命根子。

  哪怕父母子女，也没有功德宝贵。

  然而，听到母亲的祈愿，

  文员女儿没有丝毫犹豫，流着泪，也祈祷道：“愿以所有功德，奉献人皇，愿人皇万寿。”

  一传十，十传百，

  几乎整座广场上，都响起了功德回向之音。

  直播画面上，黑衣黑发的叶光纪，粗暴推开了脸色苍白的主持人，

  面对长洛国众生，低沉道：

  “还有一个办法，是荡魔祖师告诉我的，”叶光纪顿了一顿，道：“忏悔。”

  当初陈广上太和山，与真武大帝约法。

  要求设立【功德小贷】，令凡人可以以【功德】，求请仙神保佑。

  而忏悔，是这功德体系中，最极端的一环，

  相当于把未来终生的功德，全部都透支出来，提前借贷，

  如果此后有违反的，就要遭到天谴。

  陈广把这个昧良心的办法给封印了。

  叶光纪讲解了忏悔的弊端，道：“忏悔必须完全自愿，若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意，都不可能起效。”

  他带头忏悔道：

  “无论是过去，现在，或是未来。因身、口、意的造作，被我伤害过的因缘众生，或因身、口、意的造作，所招感的诸多不顺和苦难，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我都愿意接受业果法则并惭愧地忏悔。

  我还要对我的列祖列宗、先祖先亡、灵界、幽冥界、诸位天、神、仙、龙天护法、守护神、山神、土地、人非人等、历劫的双亲父母、家亲眷属、冤亲债主、流产、夭折、引产、英烈们、我曾杀害伤害亏欠过的所有众生及他们所有一切因缘众生，所有一切有情无情、有缘无缘、有形无形，一草一木、一沙一尘、万缘合和、虚空法界一切众生进行忏悔。

  因为无明，无量劫来，我们彼此伤害，冤冤相报，枉受诸苦于六道中，无有出期。我们都希望解脱。愿一切被我伤害过的众生，无精神的痛苦，无身体的痛苦，愿众生保持快乐。愿一切与我有因缘的鬼道，非人众生，得闻正法，投生善道，趋向解脱。

  愿将我所有一切功德、福德，回向给人皇陈广，愿他长生，愿他不败。

  慈悲！”

  人们一个个低下头，默默忏悔，

  只有极少数人成功，

  这需要真诚的忏悔，完全的坦诚，彻底的悔悟，

  一次不成，再来。

  低低的忏悔声响成一片。

  南天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笑道：“有意思。”

  昆仑山王的虚影，在他的面前载沉载浮。

  …

  “你回来干什么！”

  陈广对观世音怒目而视。

  陈广只剩一颗脑袋，一条残手，

  正是观音请来了如来，

  二人一同过来送死。

  观音道：“我愿意再为你死一次。”

  陈广无言，

  观音冲向弥勒佛祖，

  弥勒只用了三掌，就将观音杀死。

  观音很强，

  她是后世重生过来，

  境界神通，早到了西游世界难以想象的地步，

  李白凭借着后世境界，都能跨越境界，与元始天尊对战，

  而观音只会更强。

  但，

  弥勒强大得更快，

  他得到末世天道的力量灌注，

  天道一定要杀死陈广，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砰！

  一道白光贯天击地，砸在陈广的手掌上，

  正是目如饿虎，提着断剑的李白，

  “元始天尊，咳咳，”李白得意一笑，“被我杀了！”

  他将盘古幡放在陈广手中，

  带着笑意死去了。

  与此同时，众生回向的功德，正源源不断流向陈广，

  虽然微弱，相比于陈广面临的绝境，更不值一提，

  却已经是众生的所有珍宝。

  陈广深吸一口气，

  “我明白了。”

  陈广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弥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祂皱起眉头。

  盘古幡回复本原，化作盘古一气，被陈广吸进肺里。

  燃尽神佛血的诛仙四剑，在陈广身前重整旗鼓。

  太极图，在陈广脑后高悬，

  一轮红日，缓缓从陈广胸膛中升起。

  “我明白了，非我度人，”陈广道，“众生度我。”

  弥勒冷着脸，发动进攻。

  凤凰城广场上，南天王的笑容消失，

  脸上露出无尽的震惊与恐惧，

  此一刻，他只想逃跑，

  却又忍不住，想要不惜一切，把陈广杀死，

  原来，是他！

  南天王认出了陈广！

  他抬起手，无论如何，

  先把这长洛人族，把这颗人类祖星，彻底毁灭！

  哪怕，他们只能奉献给陈广一丝丝的力量。

  …

  花果山上，孙悟空垂垂将死。

  小钻风大摇大摆从猴王面前过去，

  “喂，”猴王叫住他，也不问他怎么出来的，“水帘洞铁板桥下，有个孔窍，直通东海之底，你从那里逃生吧。”

  小钻风晃悠回来，盯着猴王看了看，摇摇头。

  孙悟空碎碎叨叨，“你曾经，是我的弟兄，是那独角鬼王，对不住，俺老孙当年，其实没怎么把你这些异族当兄弟，倒是你，为我战死。”

  “我没有为你战死。”小钻风道，“我是为齐天大圣战死。”

  孙悟空一愣，“你想起来了？”

  “如来佛祖一死，我就想起来了。”

  小钻风摇头晃脑，依稀间，果然是当年独角鬼王的神态。

  孙悟空欣慰一笑，“那你快跑吧，花果山，不要再死人了。”

  小钻风瞥孙悟空一眼，摇摇摆摆，便往山外走。

  “花果山，是齐天大圣的花果山，是俺鬼王和兄弟们的花果山，谁打花果山，我和谁拼命！”

  “你已经为花果山战死过一次了。”

  “能再死一次，真划算。”小钻风想起什么，回头看一眼孙悟空，怜悯道：“大圣和紫霞姑娘若还在，就好了，你虽然像他，却根本不是他。”

  “我哪里不如他？”

  小钻风却不回答了。

  孙悟空呆呆愣愣的，看着小钻风跳向空中，然后飞速被神仙们烧成焦炭。

  我不是孙悟空？

  那谁是孙悟空？

  我不是齐天大圣，

  可谁又是？

  孙悟空从怀里把紧箍儿扯了出来，

  他盯着这个紧箍儿，忽然明白了。

  哪怕戴上紧箍儿，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会突然增强他的力量，不会让他变得不可战胜。

  这只是一个铁环罢了，

  铁环的主人，

  如来、观音，都已经战死了，

  区区一个铁环，亏自己还把它当做宝贝，藏这么久，

  为难这么久。

  孙悟空随手甩掉紧箍儿。

  谁才是齐天大圣？

  他闭上眼，眼前仿佛出现一道顶天立地的身影，

  他正穿过风与火、雷与电，从地上直击苍天，

  整座苍天都在为他颤抖，

  雷光闪过，

  那一瞬闪电照亮了的他的身影，

  千百年后仍凝固在传说之中。

  那大圣，右手提着金箍棒，

  左手，却挽着一条紫霞。

  原来，我真的不是齐天大圣，

  我只是他的倒影，是五行山下的一个心魔。

  我只是孙悟空的心魔而已。

  “我好像一条狗啊。”

  孙悟空嘀咕一句，拖着残痛的躯体，从地上爬起来，

  金箍棒被拄在手里，

  轻轻摩挲着金箍棒，孙悟空忽然一笑，“棍子，今天是俺们最后一战了！”

  筋斗云，金箍棒！

  黄金甲、步云履、紫金冠！

  孙悟空整了整残破的衣装，

  心说，果然不如真正的大圣，

  哪怕威风凛凛，一个眼神，都能让众神胆寒。

  孙悟空想拿金箍棒照一照，看自己的火眼金睛神力是否还充盈，

  可金箍棒上全是血迹和硝烟，根本看不清楚。

  算了，

  孙悟空一个筋斗，翻上天空，

  拦截正杀向陈广的弥勒佛祖，

  雷光电闪照亮了他的身影，

  无论如何，

  腾霄又是，

  孙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