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慎言，小生告辞。”李慎拱了拱手，便提脚想要离开。

  “我是妖怪？”

  “什么？”李慎茫然。

  “哈哈。”柳听听跨上马背，一提缰绳，小马便得得得往前慢悠悠走去。

  “小红，你可快点！今日我们还要走个来回呢。”

  李慎注视着身穿翠裙的小姑娘走远，那飘飘荡荡绿油油的裙角如荡漾的湖水。

  他今日还要去城郊姨母家中给小表弟教书。

  李慎向西走去，越走越远，骄阳逐渐被厚厚的云层掩盖。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感到一阵阵凉丝丝的风吹了起来。

  李慎舒适地笑了笑，忍着酸胀的双腿继续埋头往前走。

  不想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道女声。

  “哎呀，我的脚腕扭到了，好疼~”声音缠绵，让男人听了都要酥了半边身子。

  李慎脚步一顿，抬头扫了那倚在柳树下的女子一眼，就默默贴到土路另一边，脚步加速，埋头继续往前走。

  但事来躲不过，只听“呔”一声，一体壮如牛的莽汉自树后跳了出来。

  “你这脓包！看到女人竟是躲得更远！你给我过来！今日哥哥就教你做个男人！”莽汉声大如雷，向着李慎喝道。

  李慎抬头，心中颇觉无奈，拱了拱手。

  “这位大哥，小生已有妻室，且家境贫寒，您要是不嫌弃，小生可给您出个点子。”

  “你？”莽汉惊奇，他这打家劫舍这么久了，头一次碰到个不看女人，却要给他出点子的。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远处，始终不肯挪一步的书生。

  面容俊雅，气质温和，神态从容自若，不卑不亢。

  “说来听听？”

  李慎笑了笑，指向树下女子。

  “这位大姐少说也有三十出头了吧？虽是稍有姿色，但皮肤粗糙，手脚粗大，应是前面榆钱庄的村民吧？”

  “你！”那女子柳眉倒竖，脸色羞愤，噌地站了起来，迈步就想冲过来跟李慎理论。

  “哎，哎，等等！等等！”莽汉余大壮拖住了女子。

  “他说得也有理。”余大壮瞧了瞧女子。

  “小生冒昧，出言无状，大姐见谅。”李慎躬身行礼。

  女子头一次被读书人如此礼遇，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不觉温和了脸色。

  “恕小生直言，此路不过是通往京郊的小道，来往之人恐怕少有富贵，大哥想必心中有数。”

  余大壮沉默，点了点头。

  “我观大哥仗义磊落，行事颇有章法，且身强力壮，何不从军，挣些功勋，封荫父母子孙？”

  李慎见对方若有所思，接着道，“十年磨一剑，霜寒未曾试。难道大哥就甘心如此吗？有诗云，男儿堕地志四方，裹尸以革固其常！我辈男儿，当壮志凌云！岂能整日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李慎突然锐气蓬发，眼神冷峭，如利剑一般定定看向余大壮。

  余大壮微怔。

  其实李慎猜的不假，他是前朝名将之后，金朝被灭，祖父战死，便被父亲偷偷送到京郊隐姓埋名存活下来。

  平日也只敢这样小打小闹，逞些英雄。午夜梦回，忆起祖辈荣耀，常常心有不甘，便偷偷习武至天明。

  “你说得对。谢谢你，小兄弟，吾名余长青，他日若我功成，必与你结拜为异性兄弟！”说罢，余长青便转身大踏步离去。

  “哎，哎，你个臭男人！你不是叫余大壮吗？哎，等等！你扔下老娘不管啦！”女人猛的回神，着急忙慌地追在后面一路小跑。

  转眼间，二人便模糊了身影。

  “嘿，你这书呆子倒是好口才！”突然一道娇俏女声响起。

  李慎正出神，乍听见身后声音，吓得一抖。

  “哈哈哈哈！”银铃般的笑声又暴了出来。

  李慎回头向上看去。

  只见身后郁郁葱葱的槐树上垂下一段湖绿色的衣裙。

  一阵树叶哗啦声，突然一张娇俏灵动的芙蓉面露了出来。

  闪亮的大眼刺得李慎有些心慌。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唉，别说了。”柳听听嘟起红唇，摆了摆手，手腕上的铃铛跟着叮当作响。

  “我刚走没多远，碰上个胆大包天的！”说到这儿，柳听听脸上红了红。

  接着道，“我就抽了他一顿鞭子。不曾想，打了小的招来大的，我一看，就赶紧跑了。这不，”柳听听拍了拍身下的树，“一直藏在这儿呢。”

  李慎仰头静静看着柳听听如一只树上的百灵鸟，叽叽喳喳欢快地诉说着自己的坏运气。

  他想，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恐怕世间是没有什么可烦恼的。

  “你不下来吗？想必那些人已经离开了。”李慎道。

  “喔，好的。”

  柳听听点点头，身子一跃，绿裙飞扬，轻巧落在地面。

  “其实，即使他们来了，也不会有事，凭书呆子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肯定能让他们弃恶从善，咯咯咯咯！”说着，柳听听便又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李慎弯唇。

  又一阵凉风吹过，夹杂着淡淡的湿气。

  他抬头看天，才发觉不知何时，已是乌云蔽日。

  恐怕有雨，他得抓紧赶路，李慎提步便向前路走去。

  只是不过才走数步，一阵大风刮过，细细密密的雨水便撒落了下来。

  “哎呀，下雨啦！”

  柳听听忙跑到树丛后，牵出小红，从马褡裢中摸出一把小油纸伞。

  “喂！书呆子！”

  柳听听见那书呆子一手举过头顶搭在上面，脚步匆匆，只是不过一会儿，布衫便被打湿了。

  她着急地跺跺脚，骑上马便追了过去。

  “砰。”

  李慎抬头，便看见了一顶粉色的油纸伞如花初绽。

  “你……”

  他转头，见小姑娘跨在马上，歪斜着身子，将伞撑在他的头顶。

  李慎伸手，握住伞柄，将其扶正，“姑娘不必如此。”

  “你！”柳听听咬唇，脸色涨红，怒瞪着李慎。

  “好！既然你不用，那就扔了它！”说着，柳听听便手一扬。

  “哎，等等！”李慎惊异，忙伸手阻止，只是柳听听发作太快。

  啪，油纸伞落在地上，悠悠滚了一圈，停了下来。

  更加密集的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