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原点
作者:夕燃花开      更新:2022-05-31 05:57      字数:5093
  安然换上大红嫁衣,长长的裙摆拖了一地。

  陆西辞看着满面欢喜对他盈盈而笑的女子,忍不住捂住刺疼的心口。

  “慕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阿然今日真美,我都看呆了。”

  安然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问道:“我平时就不美吗,只有今日看呆?”

  “我的阿然自然极美,日日都美,可今日终究不同。这嫁衣是为我而穿,慕哥哥当然要好好看看。”

  安然被他突然而来的情话羞到了,脸一下就红了。却还是大着胆子问,“慕哥哥,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妻,阿然甚是欢喜。慕哥哥可也欢喜?”

  “自然欢喜。毕生所愿,迎汝为妻。”

  安然凑到他耳边小声嗫嚅道,“夫君。”

  “夫人。”陆西辞将人拥在怀中,紧紧贴着心口,吻上描摹了无数次形状的地方,仿佛只有这样才缓解心口的疼痛和酸涩。

  天道无眼!

  安然撑着他的肩,轻轻推开他。“我们还没成亲呢,现在不能这样。”

  她探了探头,有些疑惑。“这个时候宾客不都该来了吗,怎么前殿还这么安静。”

  “我让人领他们先去仪征园了。咱们先去个地方,等回来再见他们。”

  “去哪儿?我们不是要先完婚吗?”安然不知为何心里有点慌乱,难道是紧张吗?不该啊?她又想了想做的一系列安排,心里踏实了点。

  “去取样东西。”

  “那好吧。”

  ……

  “还记得这坛酒吗?”

  陆西辞从竹根下面挖出一坛尚未启封的酒瓮问道。

  阿然坐在小凳子上看他忙活,“自然记得。”

  那是她听说人间的女子出生时家人都会埋下几坛女儿红,在女子出嫁时喝,很是好奇。他不知怎么了知道了就也学了酿酒之术在无望城那方小院的地下埋着。

  后来城破家亡,连裂空大陆都碎成了不知多少片,那坛酒自然也没留下来。她还遗憾呢,没想到他又准备了,还用在今天。

  安然不知道自己此刻笑得有多甜,心里比第一次喝到霖露还要甜。

  何其有幸,得遇良人。

  安然想她这辈子之所以有那么多不圆满,或许就是把所有的幸运都拿来换与他相遇了。

  但是,一点儿都不后悔呢。

  陆西辞把坛上的泥土弄净,起封。然后问道:“要来一杯吗?”

  “嗯。”

  浓浓的酒香溢散开来,酒不醉人人自醉。安然觉得头越来越晕,眼前变得模模糊糊,陆西辞多了好几个化身,她都分不清哪个是真的了。

  “慕哥哥,我好像醉了。”

  “醉了就睡吧。”

  “不行,我们今日成亲我怎么能睡呢。慕哥哥也喝醉了吗?”

  “是,慕哥哥也醉了,醉了多好。”

  “快用元力把酒逼出来,我们该回去了。咦,我怎么头这么晕?”安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下一刻手一松就要栽下去。

  “阿然小心!”陆西辞正待去扶,她却已经被人接住了。

  一身嫁衣的女子已经闭上了眼睛,倒在红衣男子的匈(替代xiong)前。

  陆西辞收回迈出的脚步,直直地看向眼前的红衣男子。

  下一刻他低头去看他怀中的女子,神色悲痛,久久无言。

  那红衣男子双手打横将女子抱在怀中,狭长的凤眼微挑看了对面一眼,“阿然?本帝以后不希望再听到有人这么亲密的称呼本地的帝后。还望九幽帝座谨记,于你于我于她都好。”

  他说完也不待人反应径自离去。

  空荡的庭院只隐隐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吼,“容浔!你够狠!”

  “你要好好对她。”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双目失神地跌在青石板上……

  帝庭寤寐殿

  容浔细细摩挲着女子过分苍白的脸颊,顿住,划开掌心,鲜红的血液渐渐渗出……

  他视线往下看了一眼,大红色的嫁衣刺眼得很,长袖一挥,再看,女子身上只剩下一身月白色中衣,而地上却多了一地红色碎片。

  他替她盖上万年灵丝织成的衾被,轻蹭着她已经微微红润的脸蛋儿,突然低声笑道:“还是这样顺眼多了。”

  晨光熹微,金色的阳光透过卷珠帘的细缝照进禁闭的寝殿,也照在女子露出一半的精致侧脸上。

  安然皱了皱眉,不自己觉地拿手挡住眼角,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还带着几分迷蒙。

  她做起身揉了揉额头,奇怪今天竟然觉得心口没那么闷了,四肢也没以前那么凉,她自嘲地笑了笑难道是要回光返照了?但是身心舒畅的感觉好多年不曾有过了,好像还不错。

  健康这东西在拥有的人眼里或许不曾在意过,可是真当失去了才能体会到它的弥足珍贵。

  安然试着运转周天,浓郁的元力源源不绝地进入体内,比以往畅通了许多。她从几百年前就停了修炼,寒潭爆发,每次吸收元力都无济于事。

  元力还在汇聚,她突然停止了运转心法。

  九幽只有九幽之力,虽与元力同源却还是有差别的。九幽之力偏向阴冷而非她现在吸收的力量这么纯粹。那这里又是哪里?

  身上的嫁衣不见踪影,四周的摆设也大不相同,她本来以为是慕哥哥准备的婚房换了装饰,可现在似乎并非如此。

  安然揉了揉发涨的的太阳穴,打量了几眼屋内,慕哥哥不在这里也没他留过的痕迹。

  昨天饮下几杯酒之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她的酒量按说没那么差。这些年虽不喜饮但刚开始去北域难免应酬多少也锻炼了点儿酒量。

  北域?

  一道灵光闪过,安然快步走到窗前,手放在合拢的窗棱上,却迟迟不肯打开。

  她的心里涌起不详的预感,压抑沉闷。

  关着的殿门不知何时由外而内打开,眼角余光扫到一片红色的影子,她手一松虚掩着的窗一下就开了。

  窗外阳光明媚,天朗气清,一株华盖擎天的相思羽树在微风中飘落满地花瓣,粉白相映,不盛唯美。

  那年是谁对她说过羽族进贡了几株相思树,独属于混沌的相思树,离了故土再难存活。所以这里是---离恨天。

  那门口站着的人是谁也就不难猜了。

  安然缓缓转过身去,抬起头看着被晨光笼罩的红衣男子。

  一别经年,风华依旧。

  原来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原点?不,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陆西辞呢?”

  “死了。本帝自然希望他死了。”容浔向前走去,停在安然半步远的距离,看着她没有一丝表情的的脸蛋,突然改口道:“可惜了,不如吾愿。九幽帝座如今正与失散多年的母亲团聚,阖家欢乐呢。”

  “那他要多谢谢天帝陛下了,也不枉陛下一番苦心。”安然平淡的像是在说偶然路过的陌生人,而非此刻应该是她丈夫的男子。

  “谢就不必了,不过各取所需。”容浔看着她掩藏在平静下的绝望,下一刻单臂一伸把人拉进怀里,她抬起女子小巧的下巴,用指腹轻轻摩擦着,似乎这样就能减少心里的烦躁。

  越平静就越在意,绝望,为了别的男人绝望?呵!

  安然猝不及防被他拉过来,跌跌撞撞还未站好,下颚就多了两根修长的手指。她推了几下推不开,索性任他去了。容浔其人看似和煦张扬,实则偏执孤傲,他想做的事除非自己放弃否则没人拦得住。

  “这样有意思吗?什么时候你容浔也开始捡别人不要的东西了。”

  “清寒说错了,不是捡该是抢才对。不是他不要是他守不住。”

  容浔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脸颊,比婴儿还要滑嫩的肌肤带着微微的凉意,舒服极了。他惬意地眯着眼睛,说出的话不只是在感叹还是在陈述。

  “别说本帝没给你们机会,你要逃本帝就放你逃,你想要跟你的慕哥哥长相厮守本帝就看着你们准备大婚。可是清寒,别说是我拆散有情人,是他陆西辞无能守不住你。你知道吗在你和他母亲之间他可是纠结了好久,连本帝都差点儿心软成全了,可惜啊他最后还是选了自己的母亲。啧,当真还是母子情深。”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低下来的时候,嘴停在她耳边,呼出的热气也都经耳边而过,引起她下意识的颤栗。

  “看我被人抛弃,天帝陛下可还高兴?”

  “自然。”只有将腐肉刮浄伤口才会愈合。他只有断了她所有的希望才能让她重新爱上他。痛吧,痛过了他会用整个余生让她忘记,余生他会让她的整个生命只有他给的甜。

  只有让她跟陆西辞再无可能吗,他才放心。安然此生最恨抛弃和背叛,而他最强劲的对手陆西辞如今两者皆具。

  所以他故意让她有逃走的机会,让她达成所愿再亲手折了她的希望。

  这段路,她疼,他比她更疼。看着她在别的男人怀里言笑晏晏,跟别的男人谈婚论嫁,他恨不得毁了所有的计划立刻把她带回来。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他想要她余生心甘情愿跟他在一起就只能继续忍下去,忍到无需再忍的那一天。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嘴角勾起弯弯的弧度,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

  “可我不高兴。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安然眼角猩红,冷冷地看着他,指着门口,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又一次被放弃了,原来即便成了大帝她也依然别无选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呵,她怎么就不长记性呢?她被最爱的男人当成交易的筹码,而那个口口声声最爱她的男人却在她被抛弃的时候笑容满面。呵,还真讽刺!

  她跌跌撞撞往前走,最后颓然地跌在地上,缩成一团,头埋在膝盖中间,肩膀颤抖着,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兽,孤独无助。

  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处。

  容浔捂住心口,闷闷的呼吸不过来。他该高兴的,只要痛过这一场就会好的,可心怎么这么疼呢。

  他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把人揽进怀里,不发一言。

  良久,一道元力从安然脑后而过……

  阿璃抿了抿嘴,固执地看着这个如今万万人之上的至尊大帝。

  “她睡着了,你过几日再来见她。”

  “这话几日前天帝陛下就说过了。我要见师尊。”

  “太初少主,陛下这几日琐事缠身,正忙着呢,您还是先回去。等元宸帝座醒了,属下亲自去叫您如何?”雷一见气氛越来越僵,硬着头皮出来道。

  “雷一前辈,师尊真的还没醒?”

  “那是自然,陛下哪会骗你。”

  “那好吧,等师尊醒了一定要叫我。”

  “您放心一有消息立刻就通知你了,先回吧。待会儿惹恼了陛下可就事与愿违了。”

  “怎么样,见到帝座了吗?”

  “没,他们说师尊还没醒。”

  “那可怎么办,要不我们还像上次一样溜进去吧,我这儿还剩一张帝座给的隐身符。”

  “没用的,天帝亲自守着咱们还没进去就被发现了。”

  “啊……”翌阳蓁蓁失落地低下小脑袋,也想不出办法了。她虽在家里无法无天,可在现在的帝庭也不敢肆无忌惮了。长大了禁忌就多了,也知道有的事并非一腔热血就能做的,她还有家族。

  “你怎么不说话呀?想什么呢?”

  “我想去战场?”

  “去战场?为什么,我父王说那里九死一生特别危险的。”

  阿璃眼里都是坚毅,这是到了离恨天之后第一次恨自己太弱。

  ……

  “清寒,该醒了,你已经睡了三年了。”

  容浔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没有一点儿反应。有了意识却自己不愿醒来?

  “阿璃那孩子来找本帝几次了,闹着要见你呢。他要去域外战场,你说我要不要答应?”

  女子微翘的睫毛颤了颤,却还是没有睁开那双闭了三月的眸。

  “呵,你不愿醒也无妨。大婚本帝已命人准备好,就算你不醒婚礼也照常举行。”

  容浔照常在床边跟安然说完话准备出去,身后传来一道低哑的女声,依旧清冽,却也带了刚开口的涩沉。

  “这么久了你不累吗?”

  “你醒了,我去给你端杯水来。”

  把人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容浔将茶盏放在安然唇边让她饮下。

  当日他见安然哭的久了,情绪激动,正打算用元力先让她睡一会儿冷静下来,谁知下一刻她竟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喷涌而出,就此昏了过去。

  他探她体内的状况一切正常,就连寒潭也在被雷炎削弱,唯有意识海一片死寂,方知她自己不愿清醒,把自己锁在了那一方天地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这三年来他每日忙完要务就来寤寐殿跟她说话,得不到回答却知她听进去了。

  容浔有时候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她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床上,每日回来都能看见,她也不能再离开他半步。

  可是,他还是想要那个鲜活的女子,那个残音圣宗中自由自在活着的女子,而非现在这个只剩躯壳没有一点儿生命气息的木偶。

  他本意是要她幸福的,虽然那幸福只能是他给的。

  “你不累吗?”安然继续问道。她双目空寂,似乎什么都放不进去,也什么都不想放进去。

  “你在我身边就不累了。”

  “可是我累了。容浔,我累了。”

  “我知道。”

  “让阿璃进来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