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大婚
作者:夕燃花开      更新:2022-05-31 05:57      字数:5006
  “他对你就那么重要?太初清寒,……我容浔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他的眼里有光,却像风中摇曳的残烛,只要一阵风就会熄灭。墨色的瞳孔如浓云一般,乌云滚滚,怒浪滔天。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

  十年生死尚且相逢不识,这两千多万年,她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她能够忍受漫长的等待,却无法忍受又一次被放弃。

  面前的这个男子所做所为一一在眼前心上回放,那感情太复杂,她还未梳理清楚。

  剪不断理还乱,纠葛难分,恩怨难断。

  安然翕了翕唇,又缓缓合上。她想解释,只是为了送回信物,做个了断。却不知怎的张口说道:“现在还未大婚,你后悔还来得及。”

  “呵,后悔?”

  他走近了低下头,薄唇微张,对着安然耳边说道:“我容浔这前半生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年在残音容你离开。清寒,就算是折磨,那我们就在一起折磨一辈子好了。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怀里,以我荣浔之妻的名义。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再也不会给你离开我的机会。”

  灼热的气息拂在耳边,引起安然一震颤栗。她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眼神迷茫微怔,一如那年初相识。

  少年衣衫猎猎,剑舞惊鸿,神采飞扬。而她在人群中只一眼便记了许久,直到多年后残音再逢。

  而今他依然孤傲自负,却更添了几分偏执深沉。

  或许当年相逢便是错,一步错,步步错。

  容浔看着怔愣的安然,眼里划过一抹疼惜,却却在看见身旁的轮回池时转瞬即逝,他攥紧安然的手,两人消失在原地。

  呵,以为轮回就能摆脱他了么?为了别的男人要死要活,那他又算什么?

  安然看着容浔脸上的怒气有些不知所措,她回头看见轮回池,怔愣了几秒,明白过来他是想岔了。

  轮回池虽是轮回之地,主六道轮回,宰万界生死,却效用有限仅限神魔人巫妖诡。一旦踏上帝位便不在六道之内,五行之中,不受此地规则束缚。

  这是上古顶尖帝族内部高层众所周知的秘密,不过却要撇去一个早就被帝族放弃的她。她虽曾为太初帝族的帝姬,却被排除权力核心圈外又早早离了帝族,容浔该是如此断定她不知的吧。

  安然心里苦笑一声,他莫不是以为她要寻死觅活吧?

  那可不是她太初清寒的作风!她还不至于卑微到这个程度。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帝庭长长的甬道上空无一人,即便有路过的,看见来人也早早垂下头去,不敢扬首张望。

  “你疯够了没有,放开。”

  手腕让他攥的生疼,到了内殿安然终于忍不住甩开了容浔的手。

  “疯?清寒大概还不知道本帝疯起来是什么样子?我相信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如炬的目光看着安然,薄唇轻启,“大婚在即,你好好准备吧,这段时日就不要再出去了。”

  “你要软禁我?”安然讽笑道,她倒是想好好说话,可偏偏一碰着她就忍不住心烦气躁。

  安然恍过神来,发现自己又被他牵动了情绪。

  她或许不该怪他?

  安然目色复杂地看着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得有几分孤寂悲凉,莫名其妙的情绪占据了心腔。她突然说道:“我知道帝者不入轮回。”

  已踏至门槛的身影微微一顿,有接着如常地往前走去,只是步伐却不自觉地轻快了几分。

  安然在身后咬了咬唇,颇有几分懊恼。

  她似乎太心软了点?

  陆西辞失魂落魄的回到九幽,当踏进墨羿殿就看到一个此刻不想见到的身影。

  那人坐于主位之上,神色愠怒,冷冷地看着他。

  长而宽的衣袖拂过,茶盏应声而裂,滚烫的茶水溅在地上,飘起白色的烟雾。

  “陆西辞,你是想要了我的命才甘心吗?”

  她面目狰狞,声嘶力竭的吼着:“这世上那么多女人,你找谁不好,偏偏要去找她!我说了不许见,不许见你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也是你如今已是九幽的主宰,翅膀硬了,哪会听我一个废人的话。”

  “说完了吗?”他不带一丝感情的望过去,“若母后训诫完了,本帝就先行告退了。”

  那冰冷的神情,让辛后一阵心慌意乱。仿佛她的愤怒不过是虚张声势,张牙舞爪只能掩盖她的无力。

  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了的了。她也只能凭借着生母的身份试探他的底线。

  陆西辞看着自己的母亲不发一眼,转身离去。

  “你站住。”辛后竭力掩饰自己的心虚气弱,硬撑着道:“弱水公主将随忘川大帝到访,你准备好接待。”

  “母后的客人,母后自己招待就好,本帝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昆夷秘境,陆氏祖地。

  诺大空间里只有一座有一座的坟墓,像蛰伏着的巨兽,威严苍茫却又死寂沉沉,没有一点生机。

  风吹起,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老人一遍又一遍地扫着地上的枯枝和落叶,时间在这里静止成永恒,千年万年不曾变过。

  陆西辞步履沉重地踏进了这一方小天地停在一座巨大的墓碑前。良久,他屈身坐在碑前的蒲团上,背靠着宽大的石碑。

  酒入愁肠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

  仿佛甜只甜了一瞬间,苦却苦了好久,就到连呼吸都是涩的。

  辛辣的酒液流入喉咙,转瞬间进入肠胃,嘴里却只能尝到苦味,苦的比他曾吃过的苦莲还苦。他右手持着玉壶对着嘴灌入,酒水沿着唇角流至喉结,上下起伏,流下蜿蜒的水迹。

  他却恍若未觉,似乎只剩下吞咽的本能。

  一个又一个的空壶堆积在地上,陆西辞也不知他了多久,直到最后一个壶也一滴不剩,他晃了晃瓶子,随手掷在地上,嘴角掀起一模嘲讽的笑容,“父帝,你够狠!”

  他杀了他的心尖头宠,他也逼他亲手放弃他的挚爱。

  当年上任九幽大帝也就是他的父亲独宠姜氏,后宫一人独大,辛后势微。姜氏有孕之后连他这个少主的地位也岌岌可危,暗杀陷阱接踵而来,几次遇险。他的父亲却视若无睹,不闻不问,甚至要废除后位,立姜氏为后。

  忍无可忍,退无可退。

  当证据摆在案头,证实姜氏乃是乌族安插在九幽的棋子,他的父亲却用愤怒的目光看着他,如果他不是他那时唯一的子嗣,或许早被挫骨扬灰了。原来他早就知道,甚至在替姜氏隐瞒。

  一场妖兽暴乱,姜氏葬身兽潮。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锋。

  出乎意料的,他不仅没收到责罚反而被委以重任,父帝当时只是用他看不懂的复杂目光久久看着他,他说:“陆西辞,你会后悔的。你不懂爱也不配被爱。”

  难怪当时风平浪静,原来他把报复留在了今天。

  白发老人看着地上颓丧的男子,长长地叹息着,又默默转身拿着那把用了几千万年的扫把继续扫着地面,尽管地面已经一尘不染。

  老主人留下的是一个死局。

  陆氏血脉只有在传承之地才能激发透彻,不然永远无法晋升传说之境。

  而进入传承之地需要两把钥匙,一把被上任大帝给了辛后,一把几经辗转到了忘川大帝手。而忘川大帝的独生女儿一直对当年有过一面之缘的陆西辞心生爱慕,是以忘川与九幽素大帝有联姻之心,声称会把密钥作为嫁妆送与自己的独女弱水公主。

  他若留下安然,不仅安然性命难保,同样他也无法晋阶,届时已为主帝的天帝兵临城下,敌我悬殊,九幽亿万万生灵都将陪葬。

  可若他放弃安然……,这辈子他和她都再无可能。

  姜果然好是老的辣啊,他那个曾经也名赫赫奇才的父帝早就算到了今日。他以为杀了姜氏就能解除困境,事实也是如此。可原来这是有代价的,那个男人痛失所爱,所以也要他尝尝永失所爱的滋味吗?

  不,他不认命!

  若不曾见过光,他或许能忍受黑暗。可如今他曾拥抱过温暖,这漫长岁月又要如何忍受万万年孤寂?

  陆西辞嚯地起身,长眸微眯看着墓碑,呵的一声,迈步离去。

  若无路,那便踏出一条路来吧。

  出了昆夷陆西辞抬头朝着东面的天空望了一眼,天色一如既往的昏暗,灰蒙蒙的,透不出一丝光亮。

  恍然间,一束微光透过层层浓云折射出来,一身雨过天青色纱衣的姑娘从远处走来,笑容清浅,朝着他伸出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言笑晏晏的女子,向着她走去伸出手相握。

  一步踏空,他身形猛地顿住,像是当头一喝。光芒消散,唇角含笑的姑娘也消散了身影,像是从不曾来过。似乎刚刚看到的都是梦境。陆西辞怔愣在原地,他僵硬地缓缓低下头,看着掌心,连温度都不曾留下。

  陆西辞凄然一笑,紧紧闭上了眼睛。泪水滑落,在黑岩上响起啪嗒的响声,又转瞬间被蒸发干净。

  今日是她的婚期,那个与她成婚的的男人不是他!

  *

  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肤若凝脂,色若桃李。

  流光镜中映出女子姣好的容颜,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眉目如画。

  一身火红的嫁衣以金线镶边,袖口衣摆嵌着几许七色珍珠,层层叠叠铺了一地,华贵绚丽,流光溢彩。

  身着嫁衣的绝色女子拿起梳妆镜前的眉笔轻扫蛾眉,神色淡淡。不见欢喜亦不见伤悲,仿佛在做着最寻常不过的事。

  与她的淡定无波相比,身后的月袍女子却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几次欲言又止,脸上都是愧疚不忿。

  茗溪看了安然一眼,突然跪下,神色坚毅道:“陛下,您走吧。”

  安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敛了眼睫,“说什么傻话呢,快起来吧。”

  “是我们连累您了,属下……”她微微哽咽着,再说不下去了。主上若非顾忌她们,又岂会受天帝所制。元宸宫上下的性命如今都捏在天帝手中,陛下不论做什么都投鼠忌器。

  “傻姑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有你们本帝从未后悔过。这么多年你们不离不弃,本帝始终记在心里。如今若说连累也该是本帝连累你们了。往后切莫这么说了,快起来吧。”

  安然侧过身子,转过头去,伸手扶起茗溪。

  “可是天帝逼婚,您……,陛下您若不愿便走吧,去找大人,他定会护您周全,我等在此为您断后。”

  “嘘!”纤细白皙的手指放在唇边,安然看了窗外一眼,示意茗溪止声。

  “我为何要逃,如今这般也好。既然注定不能都得圆满,那有一人高兴也不错了。何况……”

  “茗溪,我累了。就这样吧。以后是好是坏我都认了。”

  “可……,那九幽?”茗溪迟疑了一下,秀眉微蹙问道。

  “殊途难归,终究有缘……无分。”安然出神地望着窗外,云卷云舒,清风拂过,羽树轻摇,纷纷扬扬洒落一地花瓣。“从此后不要提他了。”不是他不好,也不是爱不够深了,只是有缘无份,天意如此。

  天长地久可遇而不可求,朝朝暮暮更是奢望。

  “您放得下吗?”

  “放得下如何,放不下又如何?从今日起我就是别人的妻,再念着他不过是伤人伤己,对谁都无益,也对谁都不公平。我已经任性过一次了再也任性不起来了。”

  越是失去过什么就越是难以舍弃什么,权势地位,江山万民哪个不比她重?他幼年积弱所受百般磋磨,如今又怎能忍受再次落于刀俎之下,每一个向上爬的机会都不容放弃。

  而她只是锦上繁花,可有可无。两者相权取其重,在他心上总有比她重要的。

  裂空之后,无望再别,她与他便再无可能。不管因为什么,她再一次被他放弃都是事实,而那种痛她已经承受不起了。

  安然一生所求不过繁华尽处,与一人朝夕为伴,岁月无忧。

  所爱之人既不可求,那她的执着又还有什么意义存在。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现世安稳,她还有什么不甘呢?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出自—庄子)

  陆西辞母子团聚,冲击传说,少愿终成。容浔得偿所愿,偃息旗鼓,君临天下,四海归宁。

  而她,她也该知足了,至少那些跟了她多年的人都还在。若因她一己之私而致她们与死地那她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只是这些就不用让她们知道了。

  “茗溪,去让他们都撤了吧。”

  “陛下,您……”茗溪面带犹疑,仍有几分不情愿。

  在她看来这场婚事就是天帝一手算计来的,拿她们这些旧部威胁陛下,陛下无奈之下才被迫允婚。她绝不能让陛下为了她们置幸福于不顾。

  现在就屡次软禁,成婚之后还不知如何呢?

  而且布下埋伏,大婚之日趁乱离开混沌也是暗中商议的,并未提前告知陛下,她自认没漏出破绽,陛下又怎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