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略一施力将南石带上云舟，侧脸瞥了他一眼，“舍不得了？”

  “没有，我是想到马上能去修仙太高兴了。”

  安然正坐在云舟上的棋盘旁左手与右手对弈，顾自道：“不论何人，回首一生都难免遗憾。迟到、错过、来不及、阴差阳错生别离，期间种种滋味都需自己体会自己疏解。”

  “多谢姐姐，我都知道的。佛门亦有言，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世间许多事儿非人力可为。”

  “放心吧，她本是早夭的命格，如今多了变数，命运之网发生转折，她命数已改。”安然素手执棋，不知想到什么，低头嗤笑一声，“一笔糊涂账。”

  南石身上明显一松，像是无形的桎梏悄然松开。云舟穿过层次浮云，他站在舟上缓了半天才敢睁眼，视线从凡人界掠过，入眼景色足矣用震撼形容。

  他笑道：“没想到不曾坐过游船，倒是先上了两次云舟。”。

  “姐姐，这是哪里呀？咱们还有多久能到修真界？”

  上下天光，一碧万顷，途经大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一路上高山大川，目不暇接。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星月交辉处，隐约可见层峦叠嶂，山脉吐息。

  随着云舟落地，夜风一吹，仅余的那点惆怅也随风而去了。

  安然身形一动，提起南石下个云舟。她抬眸看了云舟一眼，抬手一指，将其化为手掌大小，眨眼间又系上络子，与山海珠一左一右挂在南石腰间。

  一番操作看的南石目瞪口呆，眼中异彩连连。

  “这里的修真之地归属月钧天，修士要么加入宗门，要么投靠某个修真家族，再不然就是成为散修。”

  安然难道耐心解释道：“这里的修士十岁测试灵根迈入修道之路，你骨龄大了按理说大宗门是不会收的。我为你植入破妄之眼时已为你洗涤过根骨灵脉，这点倒是无需担心。”

  南石兴奋地打量四周，听闻此话问道：“这三者的区别，姐姐可否与我讲讲。”

  “宗门子弟受宗门庇护，资源丰富些，却也要受宗门约束，家族多是靠血脉维系，至于散修最是自在，同样的也难免资源最少，无依无靠。不过若是能拜个有名散修为师，同样不差。皆是有利有弊，你可好好想想。”

  南石歪头仔细想想了，突然眼睛一亮：“那姐姐呢？”

  安然伸出食指一点灵力，将他的脑袋拨到一边儿，“我师门只我一个亲传弟子，家族虽自成一方势力，却不在此界，现在的你还是不用想了。”

  “姐姐到底是怎样的存在？真的不能让我知道吗？你说自己不在人的范畴内，却又自称人，这是何故？”南石再次被无情打击，鼓着嘴嘟囔。

  “你很好奇啊。”安然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看他，“小石头，在修真界好奇心还是不要太过旺盛为妙，修士大多注重隐私，过了界九条命都不够你丢的。”

  南石只觉脖颈一凉，缩了缩脖子讨好地嘿嘿憨笑。

  “至于我嘛～”她松开着南石的耳朵，正色道：“此人非彼人，二者天差地别。”

  “怎么个差别法？”

  “你认为的人是人族，仅仅只是诸天万族中的一支。我说的人，意义甚大，算是一个泛称，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具体的你以后成了高阶修士自个去翻翻《诸天通史》就知道个大概了。”

  “那好吧。”天目漆黑，只有漫天星子带来微弱的光芒，时不时传来一阵虎啸猿啼。

  到底还是刚刚及冠的少年郎，最初的新鲜感过去，走在旷野中，虽知有“大靠山”在身旁，南石仍然仍然免不了心惊胆颤。

  安然毫不留情嘲笑，“这就怕了，身为修士，日后星夜兼程也是常事。”

  南石哼了一声，强行挽尊，“那是以后的事儿，我现在还不是修士呢。”他还知道转移矛盾，“难道姐姐刚步入修行时就不曾害怕过？”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生而知之，始为传奇，这世间有资格让本尊怕的不多。”她说着这话整个人气质一变，如渊如海，深不可测。呈现出一种昂扬的，浩渺的，天地无惧的锋芒。

  旷野中，星光下，光尘同舞，她的身影笼罩其中，朦胧清影，浮光稀碎，美的浑然不似凡人。

  星霜荏苒，直到多年后，这一幕还会浮现在南石脑海中，随着时光越发韵味悠长。

  南石突然有一种感觉，似乎她生来便是金子塔顶的存在，是天生的上位者，是天地的宠儿。

  但凡所念皆都触手可得，许多事于她不过是消遣，这人间也是她兴之所及偶尔的垂怜注视。

  夜晚的凉风吹过，南石打了个激灵摇了摇头，提唇一笑暗叹自己想多了，他始终记得初见时姐姐的颓废茫然。

  那时他想：仙女也会有烦恼吗？

  茫茫四野中传来几声突兀的咕咕声，南石脸颊一红，快走几步赶上安然，“姐姐，我饿了。”

  南石坐在修真界的酒楼中大快朵颐，半个时辰后，酒足饭饱休息够了，精力一回来就又忙着四处打量。

  安然对此只有一句年轻真是精力旺盛，她似乎忘了按照上域的算法她也还是个年轻人。

  “可想好了何去何从？”

  “我想去宗门。”南石肃正身形，认真道：“宗门体系健全，我想去见识一番。”

  “也好，你人生前二十年都在凡人界，修真常识一概不通，我的经验于你又不适用，听闻这里的大宗门有蒙学堂，稍后我将你变化一番，你自去拜师学艺吧。”

  “姐姐不和我一起去吗？”南石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安来。

  安然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小石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南石快要哭出来了，眼里噙着泪水呆在原地，他难以置信，急急道：“我不要，我不去修仙了，姐姐我们回去吧。”

  “傻石头，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什么？缘来则聚，缘尽则散，能相伴走过一段路程，已经足够了。”

  “不要，姐姐～姐姐不要跟我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我不要和姐姐分开。”眼泪噼里啪啦地砸进杯中，南石哭的不能自已。他万万没想到分别来的这么快。

  安然含笑摇了摇头，拿出一个戒指，“小石头，我纵然能让你立地成神，可但凡有所成者皆要走出自己的路。姐姐给的了你修为，给不了你阅历心境。

  你要自己去成长才能真正长大，姐姐希望再见到我们小石头，你已经能独当一面，傲然于天地间。

  这枚戒指乃是修真界通用的储物戒，里边儿放了些灵石资源，你且拿去用吧。切记财不外露，谨慎行事。”

  “姐姐，我不要离开你。”南石泪眼朦胧，紧紧拉住安然的袖子。

  “莫要作此形状，修真一途凶险莫测，无人能陪你走到尽头。”

  安然一狠心，甩开南石，身形凭空消失在他眼前。

  她叹息一声，想到徒儿太初灏就是当年被那个安然拔苗助长，宠溺太过，以致后来几番下界轮回。有前车之鉴在，为长远计，万不可重蹈复撤。

  就连她自己也是生来起点太高，天赋太好，历练不够，以致心境跟不上修为才有那许多后患。

  何况，以她的身份与凡人牵扯太深，因果相连不是好事儿。

  悬殊太大，德不配位，必生灾秧。

  她终究是要离开下界，离开上域的。让人知道南石拥有一个过于强大却不能时常照看的靠山，于他是祸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