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立威
作者:画地捕羊      更新:2022-05-31 07:51      字数:4675
  “不知母后和蕤儿说什么贴心话,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倒是叫那些宫人好偷懒了。“

  赵属信步走进来,高蕤总算松了口气。

  “没有的事,是母后说一会去花园散步,叫他们先去准备了。“高蕤起身走到赵属身边,柔声道,“你怎么来了?”

  赵属道:“刚召见了御医,现在过来看看。”

  太后方才一直背对着赵属,听到御医这才转过身看他,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探究。

  高蕤担忧道:“可是不舒服了?”

  赵属微笑着安抚她道:“不是我,是先帝的事,之前便有官员弹劾御医,说先帝病重乃是他们医治不力,几番彻查,今日终于决断,遣散了几位。”

  说到这里赵属停顿下来,他是故意说给太后听的,语气尤为加重,“倒是听到不少新闻。”

  直到赵属和高蕤出殿门,太后神情淡然,却也一言不发。

  高蕤眼动心动,终究没开口说什么劝和的话。

  两人照例日日请安,馥儿虽住在宫内,却一直称病不去见太后。

  公主尚可任性,高蕤这个皇后也之好多找她说话宽心。

  合离之后,馥儿少了一些朝气,虽称病是假,但气色并不算好。

  “不然等天气暖和些,咱们去北苑住着?”

  高蕤提议并非偶然,如今朝堂和睦,新法推行平稳,国库丰盈,赵属特意下令扩建北苑,翻修旧殿。

  今夏工程完工,高蕤便要监督后续装饰,离开宫中,自然不便照料馥儿起居,不如带着她散心,有别的事忙也好过日日愁容。

  馥儿点点头,却没有多少兴致。

  “姐姐你别怪我,可叫我立即高兴,太难为我了。往日在宫外,就我一个人,也找不到什么人说话,好在姐姐常来看我。不过缓几日便好,便不劳烦姐姐操心了。”

  高蕤看着心疼,却没什么好劝的话。

  夜里赵属回来,两人一处吃饭,说起这事。

  “两人都有些无奈的,如今谢良书还只能在家赋闲,若要启用又得等些时候。如今朝中缺人,开科的事也在筹备。后宫里头正是多事之秋,你自当放心去管理。”

  说到这里,赵属忍不住嘱咐道,“你可别被母后的气势吓到了,她如今身体不好,最容易发怒。”

  高蕤当然明白赵属说的是谁,太后其人如今想要权力,比往日任何时候更胜。偏偏赵属要顾及皇室颜面,不便彻底收权。

  好在朝中士大夫明确支持他,只是防着以后变故,给太后机会插手也未可知。

  “自然的,我也不是怕她,无非是不愿馥儿为难。”

  “你多劝她就是,也不用特意去引,她们自己知道的,迟早也会好,无非母后心里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正说着,乳母抱来赵颢,他刚喝完奶,看见父母便笑开了,他才一个多月还不会翻身,赵属小心翼翼抱着他,拿帽子边垂下的长缨逗弄他去看。

  赵颢眼睛乌溜溜的转来转去,被逗弄几下就跟着笑,伸手抓住,不一会儿开始打起哈欠,赵属舍不得放手,亲自哄他入睡。

  高蕤叫黄门将婴儿床搬到卧房来,赵属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入床中,没想到赵颢还不放开手中长缨,赵属干脆解开帽子搁在在他床脚。

  两人悄悄走到外间,赵属心情很好,牵着高蕤走到卧榻,拥她到怀里,两人都这么依偎着。

  过了许久,赵属才道:“如今大典在即,日期已经定下来了,前三天要彩排,后三日又要处理宫内挤压事务。前朝还有不少大臣能替我分担,后宫唯有馥儿能帮点忙,那几日不如请晋王派人入宫替你分忧?”

  高蕤微微起身,疑惑道:“怎么想到这个?”

  “自然是担心太后了,她如今对你我二人尤其不满,若是对皇儿不利……”

  赵属如今爱子心切,十分的喜欢必然是十分的担忧。

  高蕤摇着头,“我却不这么认为,太后之所以为太后,还是因为你的缘故,你虽然是先帝义子,但确定身份的时候,也是太后被圈禁的时候,可见你若不承认,太后的位子也不会稳。”

  “因此太后是断然不会戕害皇儿。她最想的,应该是抚养他才对。”高蕤留意着他的神情,见他没有半点不悦,这才继续道,“而请晋王的人入宫的事,此时绝不能提,往后也不要再提出了。”

  赵属眉头渐锁,叹息一声,才舒展神情对高蕤道:“是我关心则乱,这时候却想不清了。这件事,我听你安排。”

  高蕤也不多说,直接道:“这事就这么定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典礼。彩排的事情我叫宫人替我走位,最好能压缩到一天完成。馥儿那边我也和她说好,一般事务她自己决断,有什么拿不准的再报备我。

  高蕤说着,赵属眼光追随者她,等她说完,他伸手抚上她脸庞,轻柔的开口道:“往日还叫人不放心的,如今已然可以替我拿主意了。”

  高蕤靠向他怀中,“谁叫咱们在一起呢?”

  她指着赵属胸口,“你这里有我。”又指着自己胸口,“我这里有你。”

  赵属低头去看她眼眸,却见盈盈一水间,脉脉不能语。

  上请太后,然其称病不出。

  赵属拜别太后,安排好宫中事宜,又将赵颢托付给赵馥儿,他和高蕤这才正式出行。

  祭天的正式仪式是做给大臣们看的,新任帝后的马车从皇宫驶向祭坛的一路才是本次出行的目的。

  百姓们见到新皇帝,看到他的状态,伴随着銮驾威仪,要的是君临天下的姿态,若能引起国人传颂,这一行便不算白费。

  再者,皇帝此次祭天,并非因皇家小事,前些年伴随着灾情战事,各处大小民怨不断,新帝改元,求的是一个风调雨顺,气象更新。

  赵属这次特意拉长了出行的路线,虽然让祭祀的典礼略显紧凑,但好在效果没白费。

  百姓们凑热闹的劲头不减,气氛也很热烈,仪仗所到之处,皆有唱吉之声。

  此次出行的成功,无疑扫除了新帝登基以来的种种谣言,从而获得了百姓的信任。大燕拥有这位年富力强的君主,自当日新月异。

  具服殿内,赵属歇息片刻,脱下吉服,换上亲耕的便服。官员们的朝贺奏疏便一一送到他跟前。

  作为帝王,此刻他应当是相当志得意满的。从宫人们的神态上看,各个神采奕奕,想必是不虚此行。

  伴随着吉乐,赵属亲自推动手中的犁铁,他无比庆幸自己曾真的使用过它,否则以如今养尊处优的状态,他还真不好这么快学会。

  不过此时,他手里的农具显然象征着国泰民安,这也是他身为帝王终生背负的责任。

  仪式结束,陛下赐宴,满朝大臣齐齐朝贺。

  另一边,高蕤闻讯,这才宣布开宴。

  贵妇们聚在一起,规矩不如男人多,不少祝酒之后便互相围拢串席。

  聊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

  她不似太后当年,逢年过节的也只是赐福,偶有朝见却并不设宴,往日的礼节也尽量简化。

  如今难得拜见,自然有意亲近几分,只不过摸不准什么情况。

  “太后驾到!”

  众人还未议论开来,黄门传报声渐响,四周瞬间噤声行礼。

  “恭迎太后!”

  高蕤虽感意外,但丝毫不慌,形容举止皆从规矩,叫外人看不出一点破绽来,好似太后露面是早就安排好的一般。

  “诸位免礼!”

  太后也不点破,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两人皆着礼服,站立不动都需仆从搀扶,并不便动作太大。

  太后的到来,显然让气氛为之一变,几位德高望重的国公夫人这才起身行礼。高蕤也很自然的坐到主位的副手。

  等拜见太后的人渐渐归位,太后才开口道:“皇帝祭天,皇后祭地,本是帝后职责,如今四海升平,全仰赖天地神明和列祖列宗的护佑,如今皇后诞育皇嗣,亦是大功一件。依哀家之见,不如就此加封皇太子,以立国本,使四海臣民以安其心,如何?”

  “此事兹事体大,不易仓促决定,儿臣以为并不急于眼下。”

  有些话说出来便容易起猜忌,何况眼下都是权贵的时候,这些人得了消息,恐怕最乐意插手,高蕤尽量避免叫人看出两宫不合。

  “哀家既然是皇帝母亲,自然有责任料理家事,自皇孙出生,哀家便喜爱异常,先帝便是早早没有立定太子,惹下不少风波,如今不如乘此吉日,由哀家下旨,定了此事,皇后以为如何?”

  太后说着,目光扫向高蕤,显然不愿就此揭过。

  高蕤立即上前,顶着身前身后的目光,跪拜道:“皇嗣年幼,尚不知资质如何。大燕立国以来,也未有未满周岁便立为皇太子的先例。儿臣斗胆劝谏,国本之事,当以皇上与百官共同商议为上,望太后酌情考虑。”

  “哀家若执意下旨,你又奈何!”

  自太后说话起,礼乐已停,高蕤说完,四周更是肃静异常。

  早在新帝登基之时,这些贵妇们都有所耳闻,太后身份微妙,但若后宫宁静自然是国朝之福。如今看来,这位太后似乎贪恋权力,皇后也不见软弱。

  众人猜测着其中厉害,具不做声,只皇后仍坚持规劝。

  “请母后收回成命!”

  忽然,殿门打开,传来一女声,众人侧目看去,原来是公主驾到。

  虽未有尊号,但已然是皇帝之妹,众人齐声高呼:“恭迎长公主!”

  赵馥儿径直走上前,跪在皇后身边,行过礼,方又开口道:“还望母后三思,收回成命。”

  太后气急,方才皇后的话她已然要驳,如今公主又来,简直让自己颜面扫地。

  她正要发声呵斥,席间一妇人猛然上前叩拜,高声道,

  “臣妇请旨,还望太后三思!”

  此时,大殿之上,众人这才齐声道:“还望太后三思!”

  太后此时才终于没法反驳了,因为眼下带头求情的是晋王妃,如今晋王乃皇族族长,此类大典均由晋王府操持,何况与皇上身份相关,早就比她这个深宫太后得民心。

  如今众贵妇不敢贸然劝谏,皇后和公主与太后间的对峙,定然是在等晋王府的态度。

  太后本猜测晋王野心不止于此,定然会愿意扶持太子上位,可如今却好像已然全心全意支持赵属起来。

  原本是皇后彰显威仪的宴会,只得冷淡收场。

  此事传至前朝,赵属并不便判定其过失,只能叫晋王来议此事。

  “叔父可有法解惑?”身份既然定了,赵属私下也不便改口。

  “臣以为,太后于祭天礼后发难,自然当以不敬天地之罪,令其于先帝陵前守墓。”

  赵属担心舆论,问道:“是否过重了些?”

  晋王却十分坚持:“不如此,不足以定其心。何况如今最重要的是杜绝太后再说出扰乱人心的话来。”

  赵属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何况朝臣意见一致,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守墓自然显得不好听,北苑扩建的名头里,改造了一处宫殿,专供太后颐养天年。

  正好这几日,借着太后礼佛的由头,皇后也“不便”打搅,自然免了早晚的请安。

  唯有公主,每日入夜悄悄前来探望。

  “还来看我做什么?你不也投靠皇帝了吗?”

  赵馥儿刚进来,便听见太后的嘲讽,她并没有理会,只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打开食盒捧出一盅补汤来。

  “听宫人说,您又只吃了两餐,这可怎么行,再这样下去身子就毁了。”

  “你让我去死好了!”太后仍不消气。

  “娘!”馥儿无奈,“您可别再说这样赌气的话了,您脸色实在不好,好歹吃一点。”说罢将食盒里的饭菜都布置在小餐桌上。

  太后似乎仍不解气,想站起身训斥,却突然感到一阵眩目。

  馥儿连忙扶着她坐到一旁。

  “娘,您这是何苦?若真落下病来,吃苦的不还得是您自己吗?”

  太后清醒过来,仍是难过,掩面幽幽的哭出来。

  “怎叫我如此命苦,亲手养了两个白眼狼,非要我去死不可!你也是,白养你一场,煞费苦心留下你。也怪我看走眼,驸马居然如此不知好歹,说合离就合离。早知落得如此局面,我当初就该死得干净!我……我真是自找的苦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