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怯生生地瞧了观南一眼，仍旧站在原地不动。

  观南面色一柔，放缓了语调。

  “我没事的。”

  末了，观南又补了一句。

  “这是命令。”

  小丫鬟终是走了，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连带着手上的灯笼摇摇晃晃。

  她不太清楚这个看上去这般好看又温柔的新夫人为什么要跪在地上，也看不明白众人的哗然缘自何处。

  她只觉得，站在夫人身边，她不必战战兢兢。

  夫人是个真正的和善人。

  小丫鬟巧月见着她的第一眼便信了。

  夜凉如水从不是一句玩笑话。

  夜里的风总带着露水的湿气，吹在身上，从袖口里灌进整个身子，饶是六月的时候，也忍不住让人打个寒颤。

  更别说，观南还跪在地上。

  凉意伴随着疼痛，攀着她的膝盖往上，不曾有一刻消减。

  倒是让她的精神头在这漫漫长夜里格外清醒。

  观南一直端正着身子，目光直勾勾盯着地上。

  她不敢瞧着季府老夫人的卧房，更不敢往慈恩寺的方向望去。

  看着，只要看着自己就好了。

  若是能看透自己那颗心，她是不是就能好受些。

  “夜里湿气这般重，”观南突然对着水哥来了一句，“来场晨雨倒也不错。”

  水哥蹙眉：“姐，我头上没人，你想下我也没法子啊。”

  “再说了，你呀，还是别给自己找虐了。”

  观南勾唇，伸手搭向自己手腕上的佛珠，捻着其中一颗转了转。

  “怎么会是给自己找虐呢。”

  观南曾经听过两句诗。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可惜，她等不来六月飞雪了。

  只能期盼着一场同样有缘无分的六月晨雨了。

  ……

  慈恩寺。

  方丈室的长廊黑着，并未点灯。

  苏漾是晚上到的。

  他来得既不算巧，也算不得不巧。明澈外出云游，给净雲留了话，苏漾才得以在晚上进入方丈室。

  苏漾当真是满怀欣喜地来到古树旁，急匆匆地放下灯笼，便打开了他日思夜想的红木匣子。

  入目的是个荷包并一个络子。

  想到是谁留给他的，苏漾就忍不住扬唇一笑，眼底尽是幸福。

  苏漾伸手勾起荷包和络子，当下就系在了腰间。

  他熟练地拿起被压在荷包和络子下面的字条读了下去，可越往后，面色越是难看。

  就是笑容也不由生涩许多。

  不对，数量不对。

  这上头的字条差了许多，最后一张也是许久之前。里面那封不同于字条的家书终算是彻底打破了苏漾的幻想。

  真的有必要让一个和新嫁娘关系并不亲厚的长姐那么早回去送嫁吗。

  反常即妖。

  苏漾握紧了手里的家书，力道一时加大，不小心抠破了信纸。

  他原是坐在地上的，这会儿却因为复杂的内心改坐为跪。

  感受着草地里的沙砾嵌进肉里，苏漾却难得的笑了。

  笑得那般心痛。

  他现在只希望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他害怕，自己缺席的那日，是错过了他们未来最直接的导火索。

  霎那间，苏漾忽然想起白日里见到的那个奇怪的新嫁娘，以及那惴惴不安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