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都希望爱情能有先来后到，比如陈熠。

  陈熠经常会想一个问题，如果他能早点遇见陆星辰，那么她喜欢的人，会不会是他？可他终究比夏樊晚遇到这个女孩。

  不知道是夜深了还是因为心底的悲伤被眼前痛哭流涕的陆星辰无意放大了，公园里的风，凉意更深了。

  他站在她的面前，低着头，俯视着不住颤抖的她。微微弯腰，想伸手去安抚难过的她，眼看指尖就要触碰到她的头发，又莫名蜷缩回手指，顿了两秒钟，彻底收回手。

  他已经能明显地感觉到，她需要的安慰，不是来自于他这里。哪怕他所有的温暖都是为她准备的，可她从来都不想要。

  他失去了说话的欲望，一直陪着她。

  直到陆星辰隐隐感觉到身边站了个人，她才慢慢地抬起头，撞上陈熠心疼又温柔的目光。

  她怔了怔，想起拍照的事情，赶紧吸着鼻子道歉：“对不起，耽误你拍照了。”

  “没关系。”陈熠的声音很温和，担心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陆星辰强颜欢笑，一边自顾自站起来，一边擦眼泪，说，“那我们现在继续吧！”

  “不用了，我已经拍到到满意的照片了。”陈熠摇摇头。

  陆星辰看了看不远处的画板和摄影道具，愧疚道：“那我帮你把道具都拿回学校吧！”

  陈熠笑了笑：“你愿意帮忙我当然高兴，不过，那些东西不能放在宿舍，宿舍已经够挤了。”

  “那放哪儿？”

  “我家。”

  “你家在奕城？本地人？”陆星辰很惊讶。

  “就在东湖公园附近。”陈熠点头，看了一眼陆星辰被染上颜料的白色T恤，继续说，“如果你不介意，你也可以到我家换上我妹妹的衣服再回学校。”

  陆星辰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用五彩斑斓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但一点也不好看。如果就这样回学校，回头率应该很高。她不爱引人注目，感激地对陈熠说：“我怎么会介意，你妹妹愿意借衣服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陈熠笑了：“她肯定愿意借你啊！你们不是好朋友吗？送你都行。”

  “好朋友？”除了肖雪泥，和她关系比较好的人就是同宿舍的三个女孩子，蒋清，迟媛媛，还有白杉。平日里交集较多的，就是白杉。

  “你不知道吗？白杉就是我妹妹啊！”陈熠奇怪地问。

  陆星辰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白杉？我的室友白杉？”

  陈熠重重地点头，陆星辰顿悟。

  难怪每次陈熠在食堂和她打招呼，白杉都能毫不客气地拆他的台，她起初还以为是白杉直来直往的性格使然。

  “我还以为你知道！”陈熠想了想，又说，“不过她不说也不奇怪，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而且，还是在高中毕业之后才成为家人的。我们的爸妈都离异了，她妈妈嫁给了我爸爸。”

  陆星辰再一次震惊，但对别人的家事，也不好多说什么。

  走到公园门口的公交车站，她忍不住多了看一眼。从学校坐公交车到东湖公园，需要一个小时，就算打车也要半个钟，她想到夏樊如此反复坐车，身体一定很不舒服。

  陈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满脸写着心事的陆星辰，情不自禁地问：“既然你那么想跟他走，为什么要拒绝他呢？”

  陆星辰抱着摄影灯骤然停下脚步，否认：“我没有。”

  “星辰，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陈熠努力无视隐隐作痛的胸口，默默握紧手上的摄影道具，继续说，“从我第一次见到他，从你看他的眼神，我就看出来了，你喜欢他，但是不敢和他在一起。”

  从初次见到夏樊开始，陈熠便明白，自己喜欢上一个心有所属的人。

  就算如此，他仍抱着侥幸心理找各种借口见她，他相信也许有一天，她能发现自己也能换一个人喜欢。

  只是，这个过程太漫长了，他每看到她为另一个人出神，每一秒钟都是煎熬和挫败。

  陆星辰缄默地看向他，一开始，她的眼神中有急于否认的成分，但也只是一瞬。她疲惫地垂下眼皮，轻轻叹了一声，喃喃自语：“连你都看出来了，他又岂会看不出来。”

  所以，无论她推开他多少次，拒绝他多少次，其实他都知道她是故意的。

  这么想着，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她的矛盾她的胆怯她的言不由衷全被他看在眼里，而她仍坚持说谎，就好像一个演技拙劣的演员，在善良的观众面前毫无自知之明地表演。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继续演？

  何不告诉他，她愿意去看一看他的妈妈？

  “喜欢一个人，眼睛是说不了谎的。”陈熠深情地看着陆星辰若有所思的脸，她浑然不觉他的注视，片刻后，他缓缓地将目光移向远处，问，“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星辰眯了眯眼，声音有点儿疲惫：“我也希望那是一个误会。”

  她知道陈熠有探寻她心事的想法，可现在的她，丝毫没有倾诉的欲望。

  庆幸的是，陈熠没有追根问底，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递给陆星辰：“做不了的决定，让命运去做吧！”

  用抛硬币的方法去决定一件事情，不是陆星辰的作风，她好笑地看着陈熠掌心里的那枚硬币，却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

  “如果是字面，我就回凰城，如果是花面，不回。”陆星辰郑重其事地说，做了一个深呼吸，便将硬币往上抛，看着硬币在空中飞快的旋转又降落，她敏捷地摊开掌心，接住重重坠落的硬币。

  陆星辰看了看握拳的右手，又抬头看了看陈熠，陈熠用眼神鼓励她打开手掌看结果，她犹豫了几秒钟，才慢慢摊开手心。

  路灯下，硬币的花面清晰可见。

  陆星辰心里一阵失落，目光黯淡地把硬币还给陈熠。

  一路上，陆星辰都没有再说话，陈熠也没有。

  走到陈熠家门口的时候，陆星辰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要回凰城！”

  陈熠一边开门一边说：“好。”

  陆星辰诧异地看向他，他没有一丁点儿意外。

  陈熠推开门，感觉到有一束目光在注视自己，回过头，冲陆星辰笑笑：“其实在你抛硬币之前，你就已经做决定了，抛硬币不能替你做决定，但能让你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内心。”

  陆星辰方明白陈熠的用意，她感激地对他说：“陈熠，谢谢你。”

  然后，她把怀里的摄影灯交到陈熠的手里，继续说：“我就不进去了，先走了。”

  转身，被陈熠一把拉住。

  男生的目光充满担忧：“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今晚就要回凰城吗？”

  陆星辰认真地看着他，点头。

  夏樊说，汪如的时间不多了，她不得不快马加鞭。她的出现，不是为了将死之人，只是不愿意让活着的人遗憾。不管是她，还是夏樊。

  此时的陈熠，已经意识到夏樊被她放在心里的什么位置。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去为她满怀期待，能做的，不过是努力让她如愿以偿。

  他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说：“那你总得换一件衣服再回去吧？”

  “也好。”不能这么不体面地去见长辈。

  踏进陈熠的家中，陆星辰才感觉到，他家很大，虽然是千篇一律的小区房，也比不上肖雪泥家的别墅有派头，但空间很宽敞干净。

  陈熠放好摄影道具之后，把陆星辰带到白杉的房间，打开衣柜，说：“白杉的衣服都在这里了，你自己找一件合适的换？”

  “好。”陆星辰点头，陈熠掩门而去。

  考虑到现在已经是秋天，昼夜温差大，陆星辰心想着要找一件长袖的上衣。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白杉的衣柜里根本没有短袖的衣服，千篇一律的长袖T恤，以及牛仔长裤，或者是连衣长裙。这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和她每一次在体育课上看到汗流浃背依旧穿着长袖或外套的白杉没有丝毫违和感。

  陆星辰在衣柜里随便拿了一件衣服换上，她和白杉的身高差不多，胖瘦也差不多，衣服套在她的身上，非常合适。

  离开的时候，陆星辰无意瞥见床头柜上的那个合影，忍不住驻足靠近。

  一瞬间，陆星辰彻底僵住。

  照片上，白杉戴着遮阳草帽，迎着风笑靥如花，和真人一样漂亮，而她旁边站着一位拄着拐杖的年迈老人，同样带着遮阳草帽，却遮不住两鬓的白发。老人笑起来的样子很平易近人，满脸的皱纹都透露着慈祥，这和陆星辰记忆中白松疾言厉色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

  许是因为她驻足太久，门外传来了陈熠的声音：“星辰，你好了吗？”

  “好……好了。”她匆匆应道，跑去开门。

  “衣服挺合身。”陈熠仔细打量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时，问，“你怎么了？”

  “没……”陆星辰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我刚刚在床头柜看到白杉的照片，她很上镜，看入迷了。”

  “那照片还是我帮她拍的呢！当时她的二外公来奕城看她，我就带他们转了一圈奕城。”陈熠得意洋洋地说着，想起今天晚上拍到的照片，粲然一笑，“不过你也很上镜啊！”

  “二外公？”白松是白杉的二外公？

  “是啊！我听白杉妈妈说，白杉的亲外公去世得早，她是被二外公二外婆拉扯大的。”陈熠瞧见陆星辰轻蹙起眉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像关系挺复杂的哦！”

  不是复杂，是惊讶。

  白杉，竟然和白松有关系。

  那她和白杉，应该是表姐妹的关系吧？

  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吧？

  陆星辰震惊不已，转念一想，心底又腾起一阵失落。

  白松作为她的亲外公，并不待见她。

  失落感渐渐升级为悲凉，陆星辰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不禁皱紧眉头。

  “你怎么了？”陈熠抬起手在陆星辰的眼前晃了晃。

  她回过神，正要说什么，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来自凰城。

  想来陶思已经很久没有给她发短信说一些琐事了，不知道是因为她忙于学习，还是因为手机出了问题，陆星辰隐隐觉得这是陶思打来的。

  结果，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你好，请问是陆星辰吗？”

  陆星辰摸不着头脑，细细听，还能从对方的声音里听出一丝丝经过岁月洗礼后的沧桑感。她轻蹙起眉梢，礼貌地说：“您好，我是陆星辰，请问您是？”

  “我是白陆小学的校长，我姓黄。不好意思啊，前阵子太忙了没有想起给你打电话，突然想起来又是晚上，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没有。”这个声音，明显和她之前见到的黄校长的声音不一样。

  “那就好，你之前到学校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陆星辰听着陌生的声音，心中觉得奇怪，但还是礼貌地回答对方：“黄校长，我是在我们见面之前给您留的电话，见到您之后，我想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了，所以现在已经没事了，谢谢您啊。”

  谁知对方困惑道：“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呃……您忘了吗？您以前的学生白杉带我和夏樊去见您的呀！”

  “白杉？我印象中好像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学生……”电话那头的男人把尾音拖得很长，似乎在思考或回忆一些什么。

  陆星辰觉得事有蹊跷，忍不住问：“您真的不记得我们见过面了吗？我是白然的女儿呀，上次和我一起见您的还有汪如的儿子夏樊。”

  没有想到电话那头的人震惊道：“你说什么？你当真是白然的女儿？”

  陆星辰十分肯定地回答：“是的。”

  电话那头的黄校长不由地感叹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啊！听门卫大爷说，是两个十八九岁的孩子来找我，没有想到竟然是白然的女儿和汪如的儿子。”

  陆星辰还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电话那头的人又惋惜道：“可惜啊可惜，我没能见到你们！唉，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