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无知弑齐襄公(一)
作者:云垂天地间      更新:2022-06-01 01:00      字数:2536
  谋杀的种子实际上在一年前就已经埋下了。

  原来,齐襄公在把卫惠公送上君位后不久就开始担心起安全问题来。黔牟在成周上蹿下跳,痛述齐国人对王室和卫人犯下的滔天罪行;他痛哭流涕现身说法,极力游说大夫们对齐国进行报复。

  最后,他看到自己已经成功挑拨起周人的不满,但是效果还差那么一点点;他就祭出了杀手锏:“你们或许认为战场无暴行、或许觉得左右二公子颠覆公室在先,所以没有把齐诸儿当成暴君;但是,请你们不要忘记齐诸儿的夫人——王姬公主吧!小公主仅仅因为看不惯齐诸儿的淫乱生活,就被他囚禁在冷宫里,饥寒交迫而终!难道迫害无辜的王室公主仍然算不上暴行吗!”

  尽管周庄王还没有正式表态,但是有些大臣已经控住不住愤怒的情绪了;他们一面极力联合更广泛的力量,一面准备联名提出惩罚齐国的议案。

  齐襄公因此紧张的不得了。后来又传来小道消息说,在黔牟的鼓动下,齐襄公的敌人已经秘密达成协议并准备进攻齐国。齐襄公在统治齐国十年间在诸侯中树敌众多,他对自己的臭名昭著有着深刻的自知之明,他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即刻开始部署防御力量。

  临淄西面有一条小河名叫“时水”,它是临淄的天然屏障。时水发源于临淄西南约四十里处,小河沿北偏西蜿蜒而上,在距离济水十里处折向东北注入渤海。时水东岸有一个叫葵丘(又称渠丘)的城邑,葵丘扼守着时水渡口,因此被称为临淄的西大门。如果王朝的军队从西面进攻,必然先要占领葵丘。

  齐襄公决定派连乘和管至父两大夫领军戍守葵丘。春秋时期由于社会生产力低下,诸侯国除了卫戍部队以外不设常备军;因此,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征集军队长期驻守某个城邑。

  戍边可是个难熬又无利可图的苦差事啊!葵丘是个小邑,远比不上繁华的临淄,生活单调枯燥,士兵们又都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因此两位指挥官十分关心驻守期限。

  此时正值夏历七月,是甜瓜上市的季节。齐襄公拿起一个瓜对两人说:“以明年瓜熟为期,及瓜而代。”

  一年很快就“慢慢”地过去了,转眼又到了甜瓜成熟的季节。驻守期限已经届满,可是临淄那边却音信皆无,就好像那两个人和守军已经不复存在了似的。

  两人面对临淄望眼欲穿,却望不见君主的信使。于是两人特地向齐襄公献上两个特大号的甜瓜和一堆小瓜,并写信委婉地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

  然而国君的回信却是十分傲慢无礼的,信中问道:“你们送来的瓜为什么都不熟?”并说现在正是农忙季节,农田遭遇大面积虫害,所有人都在忙于灭虫减灾,整个齐国也只有你们无所事事。既然如此,两位为什么不消停地呆在葵丘享清福呢?你们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要再给寡人添乱了。

  这封信不但没有安抚人心,反而产生了副作用:因为连管两人的封邑也遭了虫灾,而士兵们也都是有田产的人,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农田所遭受的损失恐怕是全齐国最严重的。因此军队上下人人心急如焚、归心似箭。甚至有人猜测说,摇荡军心或许就是齐襄公想要达到的目的;他就是希望这支军队发生兵变。

  对于齐襄公的糟糕脾气,两人都深深地领教过。他们不敢继续提出要求,只好寻找其他救济途径。

  连乘有个小堂妹在齐襄公的后宫,她曾对连称吹嘘说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齐襄公离开她一刻都活不了(这话后来真的应验了)。连乘立即给妹妹写了一封信,请她吹吹枕边风。然而连妃回信说,她现在比连乘还要迫切地想见到齐侯,因为她已经半年没有见到夫君了。

  正当两人焦虑不堪时,公孙无知送来一封信,信中说他已经派出自己的农夫和奴隶帮助他们救灾了,他们的损失不是很大,请两人放心好了;随后话锋一转说,戍守葵丘这类的事在齐国从来没有发生过,而且诸侯们都非常安静,看不出有爆发战争的迹象,所以你们根本没有继续驻守的必要了;至于国君为什么还坚持这样做,两位最好考虑一下。

  前面说过,齐僖公有个同母兄弟叫夷仲年,他的嫡长子就是公孙无知,公孙无知与太子诸儿无论相貌身材,还是人品德行都非常相像。

  齐僖公特别宠信夷仲年,并给予他和公孙无知极高的待遇;夷仲年成为几乎可以与齐侯平起平坐的人物,公孙无知也就与太子平起平坐了。当时,齐国人经常能看到无知与太子穿着一样的礼服,并排跟在齐僖公身后;大夫们见无知如同见太子。

  有的大臣劝谏齐僖公,说一国不能有两太子,否则开启他人不应有的欲望,会制造仇恨、会生出大乱。齐僖公对此置若罔闻,他的溺爱助长了无知的骄傲和野心,也引起了太子的不满和敌视。

  齐襄公即位后便一步步废除了先君赐予无知的待遇,并且处处给他难堪——举行仪式时把他排在大臣队伍的最后面;召开宴会时要他坐在最偏的角落里,桌上的食器简陋破旧,里面盛的都是饭菜底子。

  无知一怒之下称病不朝,齐襄公又指使他人告无知的黑状,把他的家产一点点夺走。结果双方的怨恨就上升到了不可调和的、你死我活的高度:齐襄公在寻找借口、无知在寻找机会以除掉对方。

  如果把守葵丘的现状和两人的政治斗争联系起来,就不难找到答案了。

  这时两人才如梦方醒。原来他们与无知的关系曾经十分亲密(无知得势时谁不想巴结他呢),只是在无知倒台后才开始疏远他(无知失势后谁不想远离他呢)。但是齐襄公却一直怀疑二人暗中与无知勾结,准备推翻自己的统治,所以齐襄公认为在铲除无知之前必然先剪除这对羽翼。结果公孙无知帮助两大夫灭虫的行为更加坚定了齐襄公的认识。

  齐国人心里都很清楚:按照惯例,戍边期限决不能超过一年。超期而不召回是会引发兵变的——士兵们都是有家中小有产业的人,他们的车马、装备、随军杂役以及口粮、零花钱都要自己家族提供,长期服役会使家族变得贫困。

  如果发生兵变,第一责任人就是将领,军法对于将领们的追责是极其严厉的;届时两人如果不想被砍头就只有逃亡了。更重要的一点,葵丘本身就是无知的封邑,齐襄公逼走连、管二人后,就很容易再找几个证人控告无知,给他安个策划兵变的罪名处死。罪名这东西随便翻翻就能找出一大堆,缺的只是时机而已。

  一旦窥探其中的端倪,连、管两人便决定采取反制措施。此时士兵们全都牢骚满腹,躁动的情绪如同瘟疫一样蔓延开来,有些胆子特别大或者心理特别脆弱的人已经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