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秦、晋“迁延之役”
作者:云垂天地间      更新:2022-06-01 01:12      字数:2930
  诸侯在向之盟中签订了共同伐秦的盟书。四月,华夏十二国联军随同晋军伐秦,以报复秦国三年前对晋国的入侵行为。晋悼公在行进途中突发重病,他不得不停下来留在晋国境内,晋军主力也扎下营寨。晋悼公命六卿各率一个师(每师为两千五百人),又将诸侯军队并入六人指挥之下,最后命联军继续前进。

  联军通过地势险要的桃林塞,从渭汭北渡渭水。联军接连攻克了大荔和辅氏城,然后西渡洛水,沿渭水北岸继续西进。

  联军三日后攻陷了高陵(今陕西浔阳东),两日后进军到麻遂城。麻遂城西面便是自西北向东南流去的泾水。十八年前,晋厉公曾帅华夏联军在此地大破秦军,并渡过泾水到达泾西的侯丽城。

  泾水西面是个完全未知的神秘世界:人们站在泾东向对岸望去,能望见的只是无边无际的草莽荒原。诸侯联军向泾西派出了大量斥候,结果那些人全部消失无踪,好像进入了单向平行宇宙,没有一个摸回来的。

  联军以为他们被鬼怪抓走了,全都吓毛了,哪国军队谁也不肯率先渡河。有的指挥官甚至说联军取得的胜利已经很大了,可以胜利班师了。

  晋大夫羊舌肸(叔向)感到十分烦恼,他便去见叔孙豹,准备动员他带头行动。叔孙豹马上猜到了他的来意,当即赋了《匏有苦叶》的第一章。《诗》说:“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以此诗句来表达自己的意志。

  叔向拱手对他表示感谢,退出去便开始准备船只。船只齐备后,叔孙豹带领鲁军首先渡河,莒军跟在后面。两军上岸后即刻开始构筑防线,深情紧张地防备着对面的无人区。

  郑公孙虿此时正与卫北宫括结伴巡视营地。公孙虿说:“英勇的鲁国人呀!我们跟随晋人出征却没有尽力,只能为自己取得恶名。为社稷而来却得到有损社稷的结果,这可不是我们的初衷。”

  北宫括说:“夫子说得极是。”

  两人首先命本国军队继续渡河,然后遍访诸侯大夫,劝说他们善始善终,不要为了一点小恐惧毁坏社稷大事。

  联军随后次第渡过泾水,在岸边安营扎寨。秦人侦查到联军动作,于是在泾水上游偷偷投放了毒药。当晚联军从泾河中取水饮用煮饭,结果大量军士因中毒而死。联军不知道还有多少未知的危险等待自己,他们怀着恐惧的心情,惴惴不安地度过了一个饥渴难耐的夜晚。

  第二天清晨,公孙虿率郑军先行,诸侯军队跟在郑军后面,但是崔杼率领的齐军和华阅率领的宋军却迟迟未动。中行偃派人去查看原因并催促两人,信使回复说两人昨天聚在一起喝酒,竟然一直喝到今天凌晨上;联军开拔时两人刚刚爬起来。中行偃摇头道:“在军营中酗酒本是大罪,主帅带头犯法,这仗没法打了。”

  联军到达棫林(侯丽城附近)时,已经能看见秦军那延绵不断的大营,联军于是停止前进,在原地扎下营寨。

  少顷,秦军使者来到军中下战书,要求明日一早开战。原来秦景公把全国的兵力都集中在侯丽城周围,准备与诸夏联军决一死战。

  秦军使者走后,中行偃把将领们召集起来,扬着战书说:“秦人真是顽固透顶,大难临头还不知道屈服,那就让秦人领教下华夏诸侯的厉害吧!但是秦人没有给我军留下充分展开军队的空间,这种情况恰恰说明敌人心存畏惧。大家听我的命令:明日鸡鸣时分驾上战车,把军营内的水井灶坑全部填平,就在营中列阵,唯我马首是瞻!”

  将领们无精打采地接受了命令,栾黡却突然跳出来叫道:“晋人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命令,我不会看到夫子的马头,因为我的马头要向东了!”说完不等中行偃开口便冲出军帐,魏绛和下军司马也紧跟着他走出去。在场的将领们面面相觑,中行偃呆坐在位子上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下属公然抗命的情况。

  栾黡回到军帐中便下达了撤军令,中行偃阻止不了栾黡,只得派左史去说服魏绛服从命令。左史见魏绛也开始收拾器物品、拔出帐篷,于是问道:“夫子也要走了吗?不再等待中行伯的命令了吗?”魏绛说:“中行伯命我跟随军帅;栾伯就是我的军帅。我跟随栾伯就是遵守中行伯的命令。”

  左史将他的话告诉中行偃,中行偃说:“我的话太轻率了,但也不能告诉他‘不要跟随军帅’呀?但是后悔也晚了。继续拖延下去我们都将成为秦人的俘虏,不如全体撤军吧!”联军于是全体拔营。

  栾鍼闯进栾黡的营帐,高声质问道:“兄长!你怎么敢公然与中军大夫搞对抗?你不怕君侯降罪吗?”

  栾黡说道:“中行偃之前曾经有过十二位中军将,先大夫们发布命令前先要征求将领们的意见,然后作出决定;没有一个像他那样独断专行的!”

  栾鍼道:“这只是兄长的借口罢了!谁都知道您与卿士们(除了魏绛)不和,这次不过是为了拆中行伯的台罢了!您不是不知道先榖的下场,难道要把栾氏变成第二个先氏吗?!”

  栾黡大怒,狠狠抽了兄弟一个耳光;栾鍼瞪着他,睚眦尽裂。栾黡忽然间又感到后悔和理屈,他不敢与兄弟对视,便左顾右盼,咬着牙说道:“都是中行偃那个混账不好,搅得你我兄弟不和!”

  栾鍼道:“栾氏必将毁在你的手里!你一定会后悔的!”说完跺脚转身冲出军帐。栾鍼心中说道:“我不忍见栾氏灭亡,只有一死以替栾氏赎罪。但愿我的死能引起君侯的怜悯,使他能够宽恕栾氏!”

  士匄的儿子士鞅正在套马,栾鍼驾车经过他身边。士匄问:“你不在下军营中,跑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栾鍼说:“这场战事是为了报复秦国,出师却未取得战功,反而逃避敌军,乃是晋国的奇耻大辱!你我都是军人,难道不感觉羞愧吗?”

  这番话激发了士鞅的荣誉感,他说道:“当然!如果能洗刷耻辱,我愿意追随夫子!”

  栾鍼说:“那还等什么?你我一同向秦军致死吧!”

  两人于是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立即驾着战车出军营西门,并排着向秦军大营驶去。秦营外有很多军士正在平整地面、巡查战场或者执行其他任务。两人渐行渐近,不久已经能看到秦国军士的面部轮廓。

  秦人发现敌情,立即集合起一支队伍向两人迎来。栾鍼转头道:“感谢你的支持!我们进攻吧!”

  栾鍼催马发起冲锋,但是眼睛的余光中却扫不见了士鞅。他一扭头看,却见士鞅已经掉转马头逃跑了。栾鍼大骂“懦夫”,单车冲入敌阵,立即就被秦人杀死了。

  栾书死后,栾鍼就成为家族中最杰出的人物,他道德高尚、生活简朴、乐于助人,有着共太子申生的遗风。

  栾书当年也不是没有立栾鍼为继承者的表示,但是栾鍼宁可使那个栾氏的祸害取得首领地位,也不愿意损害自己高尚的虚名;结果他的狷介不但害死了自己、危害到公室,也使家族最终被卿士们灭亡。

  由于伐秦之战进行得拖拖拉拉,诸侯们就把这场战事称为:“迁延之役。”

  士鞅驾车载着父亲士匄正走在撤军途中,栾盈载着父亲栾黡赶到两人身边。栾黡指着士鞅怒道:“我的弟弟本来要跟随军队回国,但是你的儿子、就是这个人、却召唤我弟弟发动自杀冲锋。你的儿子回来了,我的弟弟却战死敌营;这就是你儿子杀了我弟弟。如果他敢踏入晋国一步,我就杀了他!”

  栾盈表情复杂地望了范氏夫子一眼,载着父亲离开了。

  士匄抓过儿子手中的缰绳说道:“你惹的祸大了,父亲也保不住你,你去秦国躲躲吧!”

  士鞅顿时涨红了脸,他向父亲告别,乘上一辆朋友驾驶的战车以流亡者身份逃向侯丽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