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中行吴灭肥
作者:云垂天地间      更新:2022-06-01 01:16      字数:2797
  南蒯发动叛乱之年的三月,郑简公去世了,太子宁即位,是为郑定公。郑简公五岁即位,在位三十六年。在这三十六年里,国家政权完成了从君主到卿大夫的下移过程;下移的原因非常复杂,但是无论怎样,权力下移都是不可阻挡的历史进程。

  盟国前来送葬的使者云集新郑,子产将要为送葬规划出一条畅通易行的路线。他发现游氏家的宗庙正好处在必经之路上,但是如果修改路线,就要毁掉一小片民房。

  子产说:“宁毁大夫宗庙,不坏国人私宅。”他把游吉召来,要求对方在三日内将宗庙夷为平地,又在宗庙墙上写了几个斗大的“拆”字。

  游吉心中哀伤又恼火,却不敢不服从。他把神主移出宗庙,又集合了一群仆役,命他们手持工具在建造物周围站着,但不要动手,又嘱咐他们说:“如果子产经过这里,问你们为什么不拆,你们就说:‘我们实在不忍心呀!但是又不敢不遵守夫子命令。好吧!我们很快就会拆毁它的!’”

  当日子产在巡视路线时发现了情况,又听了仆役们的回复,于是说道:“不用拆了,我会另行安排路线,你们都回去吧!”

  子产规划了另一条路线,但是守墓大夫的家宅又成为了阻挡物。如果拆毁他家,早上就可以下葬;不拆就要绕道而行,则日中才能下葬。

  游吉保护了自己,却要在他人身上扎一刀。他请子产下令拆毁守墓大夫的家宅,理由是:“不要给宾客造成不便。”

  子产对他的意见很不满意,他皱着眉回答道:“诸侯之宾客来到我国,短途数日,长途逾月,多出半日不会带来麻烦。况且无损于宾客,又无害于人民,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去做呢?”

  后来各国使者都称赞子产知礼——“礼,不毁人以自成”。

  夏天之时,齐景公、卫灵公、郑定公、鲁昭公到晋国去朝见新君;其他人都顺利进入晋国,鲁昭公却被拒绝入境。原来晋平公去世那年季氏私自进攻莒国,莒国人到晋国告状,晋人处于大丧之中没有追究鲁国人的罪行,所以对鲁国人说:“等事情处理完再来吧!”

  晋昭公为三国君主举行欢迎仪式。由于郑定公还处于大丧中,除丧以前不可以参加嘉宴;子产请求晋人准许由自己代替郑定公出席。晋人同意了请求。

  几天后,晋昭公单独设宴款待齐景公,当时中行吴担任晋昭公相礼官。会场气氛融洽而热烈;但是期间发生的一个意外事件却使得气氛变得十分紧张,宴会提前结束,宾主不欢而散。

  原来晋昭公在席间提出要玩“投壶”游戏,齐景公欣然接受;小臣在场地中央放置了一个细颈大肚的铜壶。

  晋昭公抽出一支箭,中行吴口中唱道:“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长)。”晋昭公轻轻一投,那支箭便投入壶中。在场者无不拊掌叫好,只有士文伯眉头紧蹙,欲言又止。

  接下来齐景公上场,他手中捏着箭,边瞄准边唱道:“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话音落下,也投中铜壶。

  全场瞬间沉寂下来,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瞅着台上。士文伯跳起来趋进到晋昭公身边对中行吴说:“夫子说错话了!晋国一直被尊为诸侯长,与是否投中有什么关系?齐侯虽然弱于我君,但是不会再来朝见了!”

  中行吴表情尴尬恼火,他不甘被他指责,急忙辩解道:“我军将卒强悍,战车凶猛,古今如一,齐国怎敢不服?”

  齐景公眯着微醉的眼睛笑嘻嘻地欣赏着这场内讧。齐大夫公孙傁见势不妙,恐怕当场发生不测,于是小步快跑到齐景公身边道:“天色已晚,主人劳累,我们可以告辞了。”齐国人行礼后马上退出了会场,留下主人处理内部纷争。

  齐景公在回寝途中对公孙傁说:“士伯真是直爽,竟然替寡人把话说出来了。”

  公孙傁说:“当然。但是中行伯虽然不习官场之事,却精通军事,因此被称为‘晋国之虎’。有他在,齐国真的不能做得太过分。”

  公孙傁说完这句话不久,中行吴就以实际行动验证了“晋国之虎”的赞誉绝非浪得虚名。

  当年晋悼公听从魏绛的建议,对北部的白狄、大戎等势力采取了和平政策,三十几年来晋与白狄几乎没有发生过严重冲突。

  白狄抓住和平机会与华夏诸国进行政治、文化、经济的全面交流,又仿照华夏国家的形制建立了鲜虞、肥、鼓、仇由四个国家。

  鲜虞国位于今河北石家庄西北,国名源于附近的“鲜虞水”,鲜虞入战国后改名为“中山国”。肥国位于今河北藁城;鼓国位于今河北晋县、肥国东面,仇由为于今山西盂县。诸国中以鲜虞国力最为强大,因此被尊为“白狄长”。

  魏绛当年说过:“白狄轻视土地而重视财货。”那是游牧民族的特征;白狄建国以后转变了意识,变得与农耕民族一样重视土地,结果晋国人就连一寸土地也买不来了。

  中行吴的封地距离鲜虞非常近,面临的压力也比别人要大;这种压力来自他内心对戎狄根深蒂固的偏见。中行吴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趁狄国还没有变得更强之前消灭对方。

  中行吴对韩起(此时晋昭公已经变成了牌位)说:“当初,先君悼公之所以采取和戎政策,是为了避免与楚、狄进行两面作战。如今楚患已经消失,白狄却越发活跃,屡屡对我北境伐难。白狄不灭,晋国不安;现在是时候转变对戎政策了!我将对鲜虞集团发动进攻,特向夫子报告。”

  韩起称自己无权决定是否可以对外用兵,进宫向晋昭公做了汇报。晋昭公在第二天的朝会上将韩起提交的议案交给卿大夫们审议,大臣们各有各的心思,但是都不愿意挡中行吴的道,结果议案就被通过了。

  中行吴还需要一个出师的借口,并以此来迷惑白狄人。当时齐国北方的狄人正处于活跃期,北狄频频入侵齐国边境。敌人行动飘忽而迅速,抢完就跑,搞得齐人苦不堪言。中行吴便与齐人签订了一个对北狄的联合作战协议,准备对北狄进行大规模进攻。

  借口有了,中行吴还需要一支重兵。此时晋国军队几乎全部掌握在卿大夫手中,中行吴聚集起中行氏和智氏的族甲(智盈早死,他的儿子智果年少,只好依附中行氏),又从士鞅手中借来两百乘战车,最后总算聚集起五万名步兵和一千乘战车。

  六月底,中行吴率军出发,对外宣布的目的地是今河北沧州一带。

  七月中旬,晋军到达鲜虞西南边境,中行吴派出使者向鲜虞人借道。鲜虞子没有产生怀疑,允许晋军通过本国领土。中行吴继续向肥和鼓借道,两国君主不敢不借;结果晋军就在通过鼓国都城昔阳郊外时突然发起进攻,当天便占领了昔阳,并俘虏了鼓子。

  鲜虞和肥国联军十日后到达昔阳城下。中行吴孤军深入,又害怕败光了氏族子弟,他便与三国签订了一个合约,释放了鼓子,然后退出昔阳,向南撤军。

  白狄人以为本次事件就此结束,不由放松了警惕。但是中行吴竟然杀了个回马枪,晋军歼灭了肥国军队,灭亡了肥国,又将肥子带回新绛。

  中行吴灭肥是春秋后期的标志性事件,晋国从此开启了“礼乐征伐从大夫出”的混乱时代;并向天下宣告,晋国君主正式失去了盟主地位。

  冬十二月,中行吴再次进攻鲜虞,以报复鲜虞对鼓国的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