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武城之战(三)
作者:云垂天地间      更新:2022-06-01 01:24      字数:3072
  齐悼公不敢大意,打算派陈乞的儿子陈恒率军平叛。但是阚止收了季康子的好处,想要借机解鲁国之围。阚止劝齐悼公说:“君侯派陈氏去平息叛乱,则正好坐实了叛乱者制造的谣言。他们会说:‘当初是谁把阳生请回来的?现在又是谁来进攻我们的?还说刺杀孺子和胡姬的幕后黑手不是阳生吗?陈氏此来一定想把我们屠杀殆尽,我们必须誓死抵抗!’臣以为不如命鲍牧回师平叛。鲁国已经知错,伐鲁目的已经达到。况且鲍牧与赖人关系良好,赖人见到他,就会明白君侯并不想动用极端武力解决此事。因此派鲍牧去不但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可以把杀人嫌疑推到陈氏头上。”

  齐悼公连声称好,当天便下达了命令。鲍牧高高兴兴地带着军队开到赖城门外,赖人见到鲍牧就像受人欺负的孩子见到家长似的。赖城大夫此时已经被放了出来,他急不可耐地打开城门,把鲍牧迎进城内(如果是陈乞领军,赖人肯定会誓死一战)。

  鲍牧进入官署,朝堂内外挤满了民众。鲍牧听取了关于胡姬遇刺事件的详细汇报,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头道:“凶手们固然该死,但你们怎么可以把此事怪罪到君侯头上?”

  民众纷纷喊冤,声称他们从来没萌生出怪罪齐悼公的想法。赖城大夫深知宫廷政治之险恶:齐悼公既然已经给事件定性,全城民众就算集体自杀抗议也无法洗脱身上的“罪名”

  赖城大夫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说道:“夫子说得没错,的确有些对君侯不满者趁机造谣煽动,绑架我等官员,妄图发动叛乱。但是他们终究没有得逞,有些被我抓起来了,有些躲藏起来,官吏们正在搜捕。除了那些人渣,其他人都是忠于君侯的。”

  鲍牧说:“那样君侯就不用担心了。”他又交给赖城大夫五个百人队,以协助赖城人搜捕“叛国者”。不久,一批横行市井的流氓无赖先后到案。鲍牧和赖城人并不关心他们是否真的参与了叛乱,只是因为那些混子太遭人恨,才将他们当成叛国者处死了。

  鲍牧又收了很多好处,这才率军凯旋而归。齐悼公亲自跑到郊外去迎接鲍牧,亲切地拉着他的手,喜笑颜开地称他为“司马穰苴再世”,感谢他为齐国做出的巨大功勋。

  数日之后,齐悼公决定派鲍牧再次伐鲁(因为鲁国人虽然表现出屈服的姿态,但是既不来求和,也不送还季姬)。

  鲍牧心中却生出不满,他不想再为那位行为不检点的女人大动干戈了,于是对齐顷公说:“胡姬的几个儿子正在晋国上蹿下跳;君侯如果出师伐鲁,晋国恐怕会趁机伐齐,此事必然不成。依我的建议,不如请吴国出师伐鲁。鲁侯向夫差允诺释放邾子,但是两个月过去了,邾子仍然被关押着。夫差憎恨鲁国人戏耍自己,必然出师攻鲁。到时候君侯只要派少量军队出征就可以了,又何必兴师动众却无所收获呢?”

  齐悼公认为此话有道理,于是向吴国派出使者。

  听说齐国要与吴国联合伐鲁,鲁国朝野内外恐慌不已。季康子被吴、齐两个冤家搅得焦头烂额,他抵挡不住来自国内外的巨大压力,终于释放了邾子,然后向齐国求和。

  秋七月,齐大夫闾丘明和鲁大夫臧宾如签署了和平条约;齐国向鲁国归还了鲍牧攻占的两座城市,季康子则把妹妹送回临淄。

  齐悼公本来打算先严厉斥责季姬一番,然后借坡下驴,仁慈大度地宽恕她。但是他一见季姬那幽怨可怜的小模样,什么严厉的话都说不出来,直接“仁慈大度”地原谅她了;数日之后,齐悼公宣布立季姬为夫人。

  齐、鲁两国的纠纷看起来得到了皆大欢喜的、完美的解决,然而鲍牧却感到相当郁闷,终日烦躁不安。原来他本打算向齐悼公请求一座被占的鲁国城邑做为封地,齐悼公却把两座城都还给原主了。

  自从陈乞告老还乡之后,鲍牧就成为公室首辅大臣。那个“新来的”陈恒每当见到他必须挤出一副笑容来,“舅氏长、舅氏短”地唠好听的话。齐悼公得位不正,他必须依靠鲍牧打击异己、稳定局势,因此见到鲍牧也要满脸陪笑,说恭维的话,就差唤他一声“亚父”了。

  因此,鲍牧的确有资本把自己当成国家事实上的主宰。像他这样桀骜不驯又身居高位的人说起话来口无遮拦也就不足为奇了。

  鲍牧对着不同的人发过不同的牢骚,内容大多是责备齐悼公不应该为了一个不忠的女人挑起两国战争、牺牲众多世家子弟的生命(他却忘了当时自己也是伐鲁的积极鼓吹者)。又抱怨齐悼公不应该立一个荡妇为夫人,就好像后宫没有贞洁如玉的女人了似的。

  诸如此类的话不断通过告密者的嘴传到齐悼公的耳朵里。

  如果没有陈乞发动政变,阳生至今还得在季康子府中当上门妹夫,看着大舅子的脸色过日子。然而他即位的第一件事就是追究陈乞的罪行,通过此事足见齐悼公之寡情凶残。比起陈乞,齐悼公更加敌视鲍牧——因为鲍牧在见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仍然不同意立他为君。

  鲍牧确实不喜欢齐悼公。在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以后,鲍牧就知道君臣早晚有一天会兵戎相见。

  齐悼公本打算在适当的时机除掉鲍牧(流放或处死),但是由于鲍牧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不停地以身犯险,因此他的末日就提前到来了。

  鲍牧发表的上述言论罪不至死,齐悼公便开始加紧收集他的罪证。终于有一天,鲍牧说了一句足以送掉自己性命的话。他在一次私宴上醉醺醺地问几位公子:“谁想拥有一千乘战车呀?大声说出来,我来帮他取得!”

  千乘是君主的代名词,鲍牧说这种话就相当于鼓动公子们造反了。公子们谁也不敢接这个茬,连忙转移话题。宴会结束后不久,这句话就传到齐悼公耳朵里了。

  齐悼公把公子且于(他当时担任宫廷卫队长)召来,命他率领近卫队到鲍牧家里去传达一道命令。

  公子且于把醉的人事不省的鲍牧从酣睡中叫醒,对他说:“有人向君侯告发,说夫子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君侯尽管并不相信,但还是感到十分恐惧。因此君侯请夫子带上一半家产到潞邑(临淄郊外的一座小城)接受调查。如果情况属实,夫子可以带上财产流亡;如果不属实,夫子可以返回临淄。”

  鲍牧捂着脑袋、双目紧闭,努力搜索脑海中的记忆,冥思苦想才回忆起曾经说过的话。鲍牧心中恐惧,却又不敢反抗;他根本不信任齐悼公,却又存有一丝侥幸。于是在多种矛盾心情交织之下,他按照齐悼公的命令收拾好财,在近卫队的监视下出发了。

  鲍牧在路上问公子且于:“我是不是应当向君侯辞行再出城?”

  且于回答:“君侯与群公子和大司寇(陈恒)在太庙议事,夫子就不必打扰他们了。”

  听到“大司寇”和齐悼公在一起,鲍牧稍稍放下心来,因为他知道陈恒肯定会为他开脱的。

  队伍通过城门不久,齐悼公的第二道命令到了,命令要求鲍牧只能带走三分之一的财产和家臣。鲍牧此时已经丧失了最佳反抗机会,以至于成了待宰的羔羊;他想不出任何脱险的办法,只得乖乖服从命令。

  队伍继续前进,走出一半路程,第三道命令到了,命令要求鲍牧只能带两辆车。鲍牧完全绝望了,但是为了不至于当场被杀,他又一次屈辱地接受了。

  鲍牧终于进入潞邑城门,最后一道命令、也是他的催命符到了,宣读命令的正是他的外甥陈恒。陈恒说:“君侯有令:‘鲍牧企图怂恿群公子谋反,以推翻寡人之君位,多位公子已经证实此事。鲍牧叛国、摇荡公室、罪不容诛、当速速受死。’牧啊,我来执行君命,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吗?”

  鲍牧怒道:“陈、鲍一体,你今日杀我,他日必然会被暴君所杀!”

  陈恒说:“你不要诬陷陈氏。你如果是忠臣,我自然与你一体;但是你竟敢怂恿群公子作乱,我必如鹰隼逐鸟雀般清除你!”说罢便下令执行了对鲍牧的死刑。

  鲍牧被处死后,他的儿子鲍息继承了家族首领;但是齐悼公把鲍牧的卿士地位赐给了东郭书,鲍息只是被任命为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