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哭音惭愧说道：“如果当初……兄弟们能在这之前就抓住他，就……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如果他们能再努力点，再努力点，也许嫂子和那个未出世的侄儿就不会牺牲了！

  老大不至于家破人亡，琪琪小侄女和嫂子的妈妈也不会一辈子都活在痛苦里，还有老大……

  大钟叔越想越难过，越想越自责，眼泪抹了又出来，眼睛红得越发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抹得太狠了。

  陈九琪看着这样的大钟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其实，她和外婆从未怪过任何人。

  真的。

  只是理智是一回事，冷静是一回事，毕竟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妈妈，自己的女儿死在眼前，即便她们再理智冷静，也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所以，外婆只能带着她离开京城。

  而那些所谓的恨意，其实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不去伤心不去崩溃的借口。

  可眼下要她却安慰大钟叔，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怪你们，我能理解……

  然后呢？

  陈九琪可以不去恨任何人，怪任何人，但要她坦然面对妈妈因救自己而死的事实，她真的做不到。

  她到底也只是个凡夫俗子。

  而大钟叔也从未想过要陈九琪的原因，若是陈九琪安慰他，他反而会觉得更难受，所以这样发泄了好一会儿，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说：“抓住那个人后，我们拿到了所有的线索，后来把那些幸存者都解救了出来，但是……大部分人都因为在那里呆了太久而被……”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接，所以顿了顿，他又道：“我们把他们救出来后，也给他们进行了治疗，可有些还是撑不住走了剩下的这九千多人里，大部分都是没有家人的，或者是他们的家人不愿意接纳他们，他们也不愿意再回去的……你爸爸就想了办法，在这里要了一块地，建了一个村子，他们这些人就在这里生活了。”

  话说得轻飘飘的，但这过程有多艰难，又经历了多少挫折，他们也能想象得到。

  封旭承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他的确猜出了一些，也知道这个村落可能跟姜潮有点关系，却没想到原来是这样……

  看了陈九琪好一会儿，封旭承轻声喊道：“琪琪？”

  陈九琪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看了她一眼，勉强笑着说道：“我没事。”

  可她笑得实在太难看了，封旭承看了，也只是觉得心疼难受。

  又让她想起了那些不好的事情。

  可陈九琪心里难受，并不是因为这个。

  她只是在想着，为什么是这里呢？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安置在这里？

  是因为……这里是妈妈从小生活的地方吗？

  妈妈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这些人的重生，所以爸爸也想让妈妈能看着这些人是如何坚强活下去的，是吗？

  也有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但陈九琪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神情就变得恍惚。

  她在想，妈妈是不是也经常在这里徘徊，然后看到自己用性命换回了这些人，也常常感到很骄傲，毕竟，她的妈妈一直都很善良啊……

  大钟叔依旧很难受很自责，他说：“我们对不起你妈妈，都是我们没做好……我们从来不认为应该牺牲谁救下谁，如果知道当年会是那样的结果，我相信你爸爸一定会选择先救你妈妈和你弟弟的……”

  可陈九琪却轻轻摇头，她说：“不会的。”

  大钟叔愣了下，连封旭承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琪琪……”

  陈九琪继续轻声说道：“就算再来一次，还是这样的结果。”

  大钟叔彻底僵住了，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舌头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

  紧接着，陈九琪又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眼神忽然变得空洞，“……因为妈妈不允许。”

  她的妈妈，是那么的温柔善良，所以才会在明知道自己怀孕的情况下喊出了那一句话，才会奋不顾身地跳进了冷冰冰的湖水里。

  即便是没入湖水的那一刻，她也从来没挣扎求救过，脸上依旧带着虚弱的笑……

  大钟叔离开了。

  陈九琪不知道他之后会怎么样，但这一刻，她仿佛真的彻底放下了。

  被封旭承抱回房间的床上坐着，男人因为担心她，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琪琪，你饿了吗？”

  陈九琪摇摇头，抓住了他的手，让他坐在旁边陪着自己，说道：“我没事。”

  男人就笑着说道：“我知道。”

  但这不妨碍他担心她。

  好一会儿后，陈九琪又说道：“我们明天就回去了吧？”

  男人点头，“嗯。”

  陈九琪“哦”了一声，忽然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她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只是莫名的不想这么安静，所以总想找点话题来聊聊。

  转头看向封旭承，正想让他给自己唱首歌的时候，却发现男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很纠结。

  陈九琪就问道：“你在想什么？”

  封旭承回过神来，抬头看着陈九琪，滚了滚喉结，却没有说话。

  他还在迟疑。

  陈九琪看出了他迟疑，便道：“你有什么就说什么，有什么好犹豫的？”

  男人只好道：“是跟爸爸有关的事情。”

  她知道他说的是姜潮。

  但他没有直接说出来，想来是不确定要不要说，所以就把选择权交到了她手里。

  顿了下，陈九琪才问道：“什么事？”

  封旭承说道：“肖一霄最近查到了一些事情，虽然是无意查到的，但因为跟爸爸有关系，所以他就告诉了我，当年，妈妈离开后，听说爸爸患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自杀了好几次，甚至是选择溺亡的方式。

  虽然后来都被及时发现抢救过来，但那时候的姜潮早就没了求生的意志，甚至很多时候他自杀并不是主观想起自杀，而是……无意识。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早就不想活了。

  那时候，任务完成了，可怀着孕的妻子死了，外婆带着陈九琪离开，那样的处境……实在让人绝望。

  后来，姜潮就被送往了心理疗养中心，在那里度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每天不停地吃药，剩下的时间就是靠在床边，看着后院的水池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