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合院。

  顾云铮已经自责的离开，去往祠堂，而顾夫人手里拿着念珠，似在回忆，良久叹口气：“盛家姐姐，终是我对不住你。”

  她身旁的刘嬷嬷不忍道：“夫人，这不怪你。”

  顾夫人叹气道：“刘慧，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夫人！”

  “下去吧！”

  “是。”刘嬷嬷只好服身，退下。

  顾夫人这时才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普普通通没有雕花的金丝楠木盒，里头有一块手帕，上面绣着茉莉，朵朵白花圣洁如雪，像极了那个温柔如云的女子。

  顾青葶这个孩子，自从小时候从外面找回来，腿虽好了，但整个人都变了，白天性情易怒，晚上噩梦不断，夜游症严重……

  顾夫人认为这些事都是自己的错，所以放任顾青葶，连她欺负自己亲生的女儿，顾夫人也不多说半个字。

  ―――兰葶院。

  外面的风声很大，吵醒了顾青葶，她大口喘着气，小花靠着床打盹，屋里暖和又安静，除了门外的风声，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摸了摸脸，和刚才一样地泪流满面，心里难受得紧。

  “我……这是怎么了，我……好难受，我好像梦见什么了……我想不起……”顾青葶喃喃自语。

  小花迷糊地醒来，见顾青葶坐着吓了一跳，忙道：“小姐。”

  顾青葶转过头，道：“小花，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好难受，好委屈……”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而就在耳房住下的顾青书正翻看着梦魇症医治之法，这是心病，心结……

  顾青书突然听到隔壁说话的声音，起身赶紧进了主屋，一向沉稳的他也变得慌张。

  “葶儿！”

  “大哥哥……”顾青葶仰面看着他，当即委屈得不行：“大哥哥，我，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好难受，我好像忘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到底忘了什么……”

  “忘了就不要想了，为兄在呢！”说着拥她入怀，轻拍着她的背，安慰：“葶儿不怕，葶儿乖，我在。”

  顾青葶抽泣着，不知道是她在哭，还是她在哭……

  外面风声聒噪，发出呼呼的声音，和哭声融为一体……

  渐渐的，顾青葶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收了眼泪，当即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哥哥，那个我……”

  “为兄知道！”

  “啊？”顾青葶不明白他知道了什么，反正顾青葶只当自己做了噩梦后害怕了。

  顾青书温柔道：“好了快睡吧！你这脑袋瓜里，整天爱胡想，乖。”

  “好～”

  翌日清晨。

  被梦魇不断折腾的顾青葶也早早醒了过来，她呆呆地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奴婢倒是有一个想法……”小花站在她跟前，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嗯！你有什么想法？”顾青葶语气淡淡，几乎没有一丝力气。

  “小姐是郡主……还是陛下认的干女儿，大公子说是陛下开口下的令，不如小姐去求求陛下？”小花说得谨慎，可又觉得不妥当，忙改口道：“不行，陛下不是平常人，小姐就当奴婢没说。”

  “小花！你真是个天才！”顾青葶顿时眼里有了光，那老皇帝看起来是个亲切的人，若是求他，说不定能赦免几分，就算许青云是作弊了，只要活着总是好的！

  “小姐……你不会……”小花越想越怕，急忙道：“要是出了事，奴婢罪过可就大了，小姐你可不能去！”

  “我就试试看，总不能将我一块杀了吧，走走走，给我挑一件庄重的衣裳。”顾青葶推搡着小花。

  小花停住，道：“小姐不行啊，你还在被禁足呢！”

  “……”

  ―――皇宫。

  顾青葶还是第一次自己进宫门，虽没那么忐忑，却还是隐隐不安，今日顾青书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她便去求了顾夫人放她出府，顾夫人对她温和，一下就允了。

  小花是奴，如若不是宫宴是不可踏进这宫门的，如今她前头一小宫女微低着头带着她往太和殿去。

  “郡主，奴婢告退。”小宫女说着行一礼，却也不敢立马起来。

  “嗯！好～”

  正说话，太监总管曹公公迎了过来，笑呵呵的问候：“奴才见过郡主，不知郡主今儿怎来了？”

  “公公好，我来求见陛下。”

  “郡主请。”曹公公没有半分为难，就连通传也不用。

  再次进这宫殿，里头还是有一股药味，又苦又青涩，夹杂着香料燃烧的气味。

  老皇帝坐在正中椅子上看着她，后继续埋头批着奏折，不咸不淡的问道：“你这疯丫头来做甚？莫不是来气我的？”这话里带着玩笑，显然老皇帝的心情还算不错。

  “青辞见过陛下。”顾青葶还是规矩行一礼，她又不敢说真是来气他的，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自己找位置坐下，朕没功夫管你。”

  “是！”顾青葶看了看，找了个离老皇帝最远的位置缓缓坐下，刚坐下便听老皇帝开口。

  “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朕？只要不乱来，朕都应允你。”老皇帝说得淡然，也带着几分对晚辈的慈爱。

  顾青葶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道：“陛下，青辞想求陛下，可不可以不杀许青云，他肯定是冤枉的……”

  “许青云？”老皇帝正想着，突然脸色一变，龙颜大怒：“放肆！朕的国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顾青葶吓得站了起来，闭着眼睛道：“臣女不敢！”她没想到皇帝会这么生气！

  “哼！你有什么不敢的？大理寺亲查，乃是朕的大理寺，你都不信？”老皇帝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威严。

  “大理寺未必就是不会犯错的。”顾青葶直接将心里的这句话说出了口。

  “你不想他死？”老皇帝直直的盯着她，继续道：“你可以拿东西来跟朕交换，朕便饶他不死！”

  许青云本罪不至死，可老皇帝听说此人手刃自己的母亲，便勃然大怒，立马赐了死罪。

  “臣女不知陛下想要什么。”顾青葶道。

  “拿你的婚事来换，朕要你心甘情愿地嫁给太子做侧妃，你可愿意？”老皇帝双眼都带着探究。

  “臣女不愿！”

  “那你不救人了？”

  “陛下可愿听臣女讲一讲许青云？”顾青葶想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知给老皇帝，或许能有转机。

  老皇帝当即不耐烦：“能虐待自己亲娘的，能有多好？”

  “什么？”顾青葶一时没懂老皇帝的意思，后想了想，问道：“陛下是听何人所说？”

  “郭家，郭郎中之子，郭子穆亲自检举。”老皇帝难得有耐心向别人解释。

  “陛下！郭子穆之言不可信！”顾青葶当即跪了下来，继续道：“许青云乃是郭郎中的大儿子，郭郎中在乡下就娶了大娘子，上了京城便不认他们母子，另娶她人！许伯母的伤都是让郭郎中打的，许青云不离不弃的伺候母亲，实乃大孝之人！”

  “你说的可是真的？”老皇帝皱眉，想从她脸上探出一丝的慌乱，可见她面色无异常，难免有几分相信。

  顾青葶认真地点头，道：“臣女不敢欺瞒陛下！”

  “呵！郭良！”老皇帝只需要轻微一想便能知道这里面的缘由，若正如顾青葶所说，那么，郭良定是怕许青云会报复。

  “好了！你起来吧，动不动就跪，成何体统，过来帮朕研研墨。”老皇帝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态，将笔拿起，继续批奏折。

  “那……陛下，许”

  顾青葶还未说话，老皇帝道：“朕许你去看看他，你说的事朕还要查一查，等得了结果，朕让你亲自去接他如何？”

  “谢陛下！”

  研墨不算难，她安静的研着墨，老皇帝虽说要查一查，可他也亲自认证了许青云作弊一事，就算是有冤情，可这里头牵扯太多，舍弃的不过是一个小小探花罢了。

  老皇帝要查的，只有顾青葶说的对许母一事，如若许青云真的是个孝子，那便放了。

  不知待了多久，顾青葶已经开始犯困，墨条打着圈圈，轻微的摩擦声让人想要睡眠。

  “好了！墨够了，朕让曹洪带你去牢里见见他，别待太久。”老皇帝实在是想不明白，顾青葶怎么会喜欢上许青云这种家室不堪的男子，难不成是喜欢读书人那可笑的傲气不成？

  老皇帝亲自见过许青云，当时的许青云眼睛清傲，闭口不认，见到当今天子也无惧意，或许如顾青葶所说，他真是被冤枉了。

  “老了老了，分辨不清那么多了。”看着顾青葶离去的背影，老皇帝难免自嘲了起来，这个郭家再不好也是向着太子的人，如今太子娘家无势力，他这个做爹的总得帮一帮。

  ―――大理寺。

  这里除了审案查案，还存放了不少东西，在最后面的地下，修建了不少地牢，牢里长年不见天日，阴暗潮湿带着发霉的味道。

  “郡主，这牢里味大，又冷，郡主可不能待太久。”曹公公一边走一边说道。

  “好，我就看看说两句话就走。”顾青葶也被这里的气味呛得难受，两边牢房里的犯人见了她发出了一片骚乱，个个眼里带着笑，他们好久不见女子了，一时又脏又恶心的话从嘴里念叨出来。

  曹公公当即一怒：“大胆！敢对郡主污言秽语！”

  “都安静！”狱监拿着鞭子恶狠狠的抽打伸出铁门的手。

  “曹公公，我们快走吧。”顾青葶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多逗留。

  走了没多久，前头的牢房里关着一裸着膀子的男人，他面色不屈，视死不穿囚服！整个人冻得嘴唇发紫。

  “青云兄！”顾青葶见了忙近牢门，轻轻拍打了一下铁门，发出清脆响声。

  “顾……顾姑娘！”坐在那铺满稻草的木床上的许青云睁眼见了她先是一惊！随后又有些慌乱，咬了咬牙将离自己不远落在地上的囚衣捡起，套在了身上。

  “曹公公！你能开开门吗？”顾青葶眼里带着乞求。

  曹公公想了想，才道：“郡主别待太久。”说罢对着身后跟着的狱监挥手。

  几声啷当，门开了，顾青葶接过小花抱着的棉被，小花提着食盒。

  “这里面这么冷！你还不穿衣服！”看着许青云冻紫的唇，顾青葶忍不住责问了几句，赶紧把不薄不厚的棉被给许青云披上。

  许青云虚弱的轻咳两声，在见到她时，整个人好似活了过来，他道：“顾姑娘，劳烦你来看我。”

  “你别怕，你会出去的。”顾青葶说着赶紧从小花拿着的食盒里取出一碗热汤递给许青云。

  “许公子，郡主可是为了你亲自求的陛下，郡主良善，想来遇见郡主，是许公子的福气。”曹公公提着尖声说着，他对顾青葶的印象极好，也愿这个许公子是个良人。

  其实是个误会罢了。

  “顾姑娘，在下何德何能……”

  许青云未说完，顾青葶将他手里的汤往他嘴边推了推，道：“别说话了，趁热快喝了。”

  这里头正说着话，外面急急忙忙地跑来一小太监，到曹公公耳边说了两句后规矩站好。

  “郡主，陛下有令，探花许青云革了功名，五十年内不得再入科举，即刻出狱。”曹公公一句话便说明了许青云不必问斩，可这不得科举，想必是许青云一生遗憾……

  顾青葶也不好说什么，她永远相信许青云不会作弊！

  出了大理寺，许青云一直是闷闷不乐的状态，如同行尸走肉。

  “青云兄，我相信你没有作弊，我永远信你！”顾青葶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气里荡漾开来。

  “顾姑娘，青云此生已定，无法报答顾姑娘的恩情。”

  “我们是朋友嘛！你……你可以继续做账房啊，我……我还需要你帮忙，就当是报答如何。”顾青葶不忍他如此颓废，愿他能重新开始生活。

  许青云走着走着停了下来，道：“我娘被郭子穆杀了，我这一生，注定不能安稳！”

  “什么！”顾青葶大惊，许伯母死了……

  ―――皇宫。

  太和殿。

  “也是奇怪，你们兄妹俩，一个来求朕查，一个直接查了送到朕这里。”老皇帝笑呵呵地看着站在正中的顾青书。

  顾青书面色微变，葶儿居然来求了陛下！拱手作揖道：“陛下，臣妹年幼，性子洒脱，请陛下担待。”

  “呵！你倒是维护她维护得紧，朕的女儿朕自然是宠着的，你这个做兄长的，有时真不如她。”老皇帝长叹，半靠着椅背，揉了揉眉心。

  “陛下说得是。”顾青书再次拱手作揖。

  “行了！去吧！朕乏了。”

  “臣告退。”

  离开太和殿，站在一侧的夜羽赶紧跟了上来。

  顾青书知道许青云此事就算是有冤情也不可平，礼部不能动，便求其赐死原因，没曾想，自己的妹妹会先自己一步。

  “公子，此事了了，大小姐一定开心。”夜羽道。

  “她呀！愈发大胆了。”顾青书说着话时，带着微微笑意，或许江湖儿女的义字当头才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