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韦昭论兵
作者:木瓜骑士      更新:2022-06-01 16:59      字数:3597
  第二天一早,韦昭就早早起来在院中锻炼,感受着这一世强健的体魄。

  多年习武的身体肌肉结实,动静之间十分矫健,韦昭一身的骑射本领在国子监一众同龄世家子弟中,算得上是佼佼者。

  这个时代世家子弟多是文武双全,不像后世那般读书人的柔弱不堪,不会使枪也得会耍剑,提不起剑都不好意思出门。

  这几天来,韦昭也注意时常锻炼,生怕辜负了这副好皮囊。

  锻炼结束,在丫鬟服侍下洗漱,偏厅吃过饭后就出门奔国子监去了。

  国子监靠近宫城,距离韦家现在居住的永宁坊颇远,韦昭日常都是骑马前去。

  长安城中世家子弟骑马出行实属正常,只要不在宫城正对的主街上策马奔驰即可。

  大周国子监延续前朝制度,下辖太学、国子学、四门学、律学、算学、书学,另外增设了武经学一科。

  大周尚武,故此设置武经学一科,除了儒家经典之外,需要修学孙吴兵法和骑射技巧。

  武经学的考核也分为两次,先考骑射,再考经义、兵法、策论;比起国子学的监生,武经学要实际得多。

  和太学、国子学等不同的是,武经学修习的监生考核通过后,可以直接担任禁军或州郡中级军官,磨练几年后,就能晋升。

  若有父辈照拂,调任边镇立些军功,年纪轻轻就独领一军也不是稀罕事。

  这就是世家和寒门在从军一途上的区别。

  武经学优势明显,劣势也明显,从军中再调任朝中并非易事。

  大周重新开始实行科举考试以来,尽管如今的科举考试仍不完善,朝廷上文官系统愈加注重科举功名,军中出身越来越难挤进朝廷中枢。

  前番韦昭就是在考完骑射后,忽然马匹受惊,一不小心被掀下来的。

  距离经义、兵法、策论的考核尚有二十多天,还有充足的时间学习适应,靠着前世的应试经验和原主脑中的知识,应付考核,问题不大吧?

  前往国子监的路上,韦昭大致思考着自己将来的出路。

  眼下的目标就是,尽快解决卖盐的问题,之后混个差不多的军官。

  到了国子监之后,有人专门将自己的马牵到一旁照顾,韦昭顺着记忆中的路找到武经学教学馆舍所在。

  一进门口就看到诸多熟悉的面孔,韦昭就找到了些许熟悉的感觉,屋中的嬉笑打闹和前世中学时教室中的孩子们颇为相像。

  看到韦昭到来,吕琦迎了上来,在他耳旁轻声说道:“来得正好,我又找了一个人。”

  “这么快?谁啊?”韦昭略感震惊,他没问可不可靠,因为他对吕琦还是很信得过的。

  “贺若云。”

  吕琦说出这个名字,韦昭脑中就浮现出一个摇头晃脑吟诗作赋的诗人形象,此人是兵部侍郎贺若通的独子,平时放浪不羁,不群不党,自得其乐。

  他表字什么来着,韦昭挠挠头,一时想不起来。

  贺若家祖上是北方鲜卑族遗民,在混战时代名将辈出,贺若通更是凭借军功卓越以武将出身挤进朝堂,担任兵部侍郎,虽不像中原世家一般底蕴深厚,也颇得皇帝信任。

  吕琦对左手边招招手,一个身量苗条、面容清秀,唇红齿白的俊俏男子凑了过来。

  三人往角落走了走才停下来。

  “子明兄,身体可康健了?”贺若云温文尔雅地问候。

  “已无事了,方才宝琛已经和你说过了吧。”韦昭开门见山问道:“贺若兄可有兴致?”

  “呵呵,尔等谋划倒也不错,只可惜不够完美。”贺若云点点头又摇摇头,微微昂头笑道:“依我看,还缺些助力。”

  吕琦一巴掌呼在贺若云臀上:“说人话!”

  贺若云委屈地哼一声:“我是说,我还有一个不错的人选。”

  贺若云是没问题了,他这意思是还能钓来更大的鱼?

  “不妨直言,是哪家子弟?”韦昭颇有兴致地问道,贺若云一向自诩甚高,不与寻常纨绔同流,能被他瞧上眼的人不多。

  贺若云指了指后堂,运筹帷幄般说道:“方才我见宁王殿下来了,依我看,若是宁王殿下能入伙,才是稳妥的。”

  宁亲王苏羡,当今皇帝三皇子,和肃王、康王两位皇子不同,宁王无心于朝堂,而是常与文人学士宴饮为乐,或是作诗,或是著书,自得其乐。

  也难怪贺若云和宁王熟识。

  世家子弟同在京中,韦昭和宁王自然认识,但远谈不上熟悉。

  “宁王殿下喜好与文人墨客交结,我们这种经营商贾之事,怕是入不了宁王的眼吧。”韦昭犹豫了一会问道。

  “哎呀,子明你常年醉心于习武,自然不曾了解,宁王与人宴饮著书,动辄花费无数,自然也得想些门路赚钱啊。”

  贺若云一语点破,韦昭有所恍然,如此说来宁王确实是非常合适的了。

  亲王加盟,不管是上下打点,还是日常经营,都会顺利得多,陆家即便眼红也得忌惮三分。

  “贺若兄真是慧眼如炬,待会儿就劳烦引荐了。”韦昭献上一记彩虹屁。

  虽和宁王相识,还是让贺若云代为介绍的好,毕竟物尽其用,突出一下贺若云同志的作用,好打消宁王疑虑。

  听到韦昭的话,贺若云抬了抬头,笑道:“那是当然。”

  国子监中的吵闹声随着教学博士的到来停息了下来,韦昭三人也回到各自座位。

  一个身材魁梧、鬓角微霜的中年男人端坐在堂前,胡须颇长、无风自动,颇有风采,举止之间也颇为沉稳。

  正是国子监武经学教学博士,邓风林,当世兵法大家。

  传说邓风林出身于义阳邓氏,祖上是季汉时期叱咤一时的名将邓艾,可惜邓艾败死于季汉北伐途中后,邓氏就逐渐埋没在历史中。

  “今日照常温习功课,可以讨论,不许喧哗。”邓风林说话的同时,看了看韦昭所在的位置,目光没有多做停留。

  韦昭在这一届武经学监生中,颇为优秀,骑射本领已属佼佼,兵法、诗文稍差,但亦是不落常人下风,整体属于“好学生”之列。

  随后邓风林看向韦昭:“你且过来。”

  韦昭恭敬地走到堂前案前,施礼道:“恭听先生教导。”

  “伤势如何了?”

  “承蒙先生挂念,伤势无碍,已经恢复,功课也在温习。”韦昭斟酌着回答。

  邓风林点点头,还没有开口吩咐,一个年轻人从后堂出来,向邓风林施了一礼,之后端坐在邓风林面前。

  此人面如冠玉,端庄文雅,举止投足间沉稳得体,正是宁亲王苏羡。

  “先生,方才在后堂请教问题,本王还多有不解之处,还请先生教导。”宁王神态恭敬,邓风林颔首道:“殿下不必多礼,有何不解,老夫自当尽力为殿下解答。”

  同时,邓风林示意韦昭坐下旁听,韦昭向宁王施了一礼,跪坐于案前。

  “兵法有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宁王顿了顿说道:“因粮于敌,可含有劫掠敌国百姓的意思?”

  邓风林稍加沉吟,开口说道:“然也,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也,行军用兵,不可以常理度之,必要之时,劫掠敌国,并无不可。”

  “如此行事,岂不是有损我大周威望?占据城池而不得人心,攻拔城池意义何在?”

  听到宁王这样说,韦昭不禁猜度起这位殿下的城府深浅。

  看样子,宁王殿下虽然传闻博学多才,但终究是养在宫城之内,饱受儒家礼仪熏陶,对战争缺乏认知、缺乏历练啊。

  看到宁王脸上尚有不解之色,邓风林继续说道:“治国以礼,用兵以谋,用兵之时,断不可行儒生之仁义啊。”

  “先生教导的是。”宁王恭敬地回应,稍加思索起来。

  “韦昭,你以为如何?”邓风林看向韦昭。

  韦昭端正身子,稍加思考道:“宁王殿下和先生所言都有道理,宁王贵为我大周亲王,着眼于百姓疾苦,先生亦是当世兵法大家,着眼于用兵之道;心中所系不同而已。”

  韦昭说完,邓风林露出笑意:“你这小子,滑头!若是你用兵,该当如何?”

  “必要之时,劫掠敌国,乃至屠城,并无不可。”

  此言一出,邓风林和宁王都吃了一惊,这种话儒学子弟听了去,少不了韦昭一顿骂。

  韦昭接着说道:“为将者,只应当谋划取胜之道,战场残酷,死生只在一念之间,但能取胜,背上些许骂名又何妨?至于仁义礼仪,当有帝王教化宣扬,为将者尽其本分而已。”

  韦昭斗胆说出这句话,目的之一就是引起宁王注意,这有助于卖盐计划的开展。

  韦公子论兵,意在宁王啊。

  我都准备好为了大周抛头颅、洒热血,背负骂名在所不惜了,为将者不就是打工背锅的狗腿子嘛,宁王殿下您看我怎么样?

  听完韦昭解释,邓风林点了点头,对韦昭投去赞许的目光,同时也对韦昭突然间有如此见识而感到诧异。

  邓凤林的赞许是因为韦昭所说的和邓风林所言观念基本一致,只不过韦昭阐述和奉承都更直白些。

  宁王则是恍然之间有些明悟,为将者为王者之间的不同。

  随后就对韦昭能有如此见解感到震惊,眼前的年轻人他是有印象的,毕竟长安只有一个韦府,那就是三年前因战败被黜去爵位的凉国公一家。

  宁王深深望了韦昭一眼:“多谢韦公子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