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群贤坊虎翼营驻地。

  韦昭进入到虎翼营营房大院之中。

  按照惯例，韦昭担任虎翼营副将，也得和寻常禁军士兵一般住在营房之中。

  若是不愿意，自己在群贤坊内买一处宅院，不耽误禁军轮值点卯就行。

  至于永宁坊的韦府，距离此处太远，每天通勤就得一两个时辰。

  韦昭没那么多闲钱，本着勤俭美德，自然是选择住在营房之中。

  住在哪韦昭不大在意，住在营房之中更能体验民生疾苦，和将士们联络感情。

  韦昭被请到一处宽敞的房间内。

  不多时，外面进来了一个身着戎装、身材魁梧、连鬓髭须的中年男子。

  韦昭抬头看去，这八成就是虎翼营的主官，方立方参将了。

  当下韦昭起身准备施礼问候。

  不等韦昭开口，方立就哈哈笑道：“方立见过韦公子！”

  “末将韦昭参见方参将！”

  韦昭抱拳施了一个军礼，方立连忙走到韦昭面前扶住了他。

  “韦公子不必客气，在这虎翼营中，日后全凭公子作主！”

  噗……韦昭愣了一下，这是唱哪出？

  虎翼营有你方参将在，我一个副将做什么主……

  不会是口蜜腹剑，来试探我的吧，韦昭心有疑虑。

  “不可不可，方参将莫要拿末将取笑……”

  方立见韦昭有些懵，这才挠挠头，嘿嘿笑道：“方某出身寒门，没什么本事……”

  听到这一句话，韦昭顿时心中就明了了。

  先前他从韦府苏操那里了解过，自己这主官方立。

  但当时没多想，现在看到方立的憨厚作态，顿时反应过来。

  禁军十六卫早就成了诸多高门子弟的晋身之阶，尽管其中仍有大量寒门出身的将士，也往往都是惟世家子弟是从。

  韦昭一来，方立马上就献上心意，这就是寻常出身的将官的生存之道啊。

  不管日后遇到事情方立会怎么办，但表面上肯定是给足韦昭面子。

  “方参将之意，韦昭明白了。”韦昭当下也不再推脱。

  过分推辞不但显得虚伪，肯定也会让方立愈加心不自安。

  “方参将既然如此看重韦昭，韦昭自是尽力协助……”韦昭顿了顿说道：“不过方参将身为一营主将，韦昭也不谙军旅之事，虎翼营自然还是得仰仗方参将的！”

  韦昭委婉地表示，承蒙看重，自然尽力，不过请方参将放心，这虎翼营还是你说了算的。

  听到韦昭这样说，方立也释然了不少，韦昭没对自己有意见就行。

  至于韦昭说多仰仗他，世家子弟嘛，当甩手掌柜，寻常军务都由他方立来做……倒也习惯了，自从方立升任参将之后，已经有过两任世家出身的副将了。

  这些世家子弟都一样，寻常时节极少见人，一旦出了事也是由参将来顶着。

  而他们在副将的位子上晃悠一段时间，多则两年，少则半年，就能调任成一营参将。

  而寒门出身的方立，从副将到参将，足足熬了八年！

  越往上越难，方立对升职已经不作妄想了，伺候好自己的副将，处理好本职军务就行了。

  “韦公子言重了，帮公子打理好营中事务是应该的。”

  见方立还是有些放不开，韦昭无奈笑笑：“方大哥！日后营中，你我兄弟相称。方大哥唤我表字‘子明’即可，不必说什么公子……”

  “这……”方立还没敢和世家子弟这般套过近乎，这韦昭也与之前接触过的公子哥不同。

  此时方立见韦昭说的真诚，也不再扭捏：“好，一切全凭兄弟作主！”

  “方大哥，不知营房之中，我的住处在？”

  啥？你还要住在这里……韦昭乍然说出，方立没有一丝丝防备。

  没见过这般做派的啊。

  方立脑筋急转，稍加思索说道：“子明若不嫌弃，我卧房隔壁有一间住房很是宽敞……”

  “不嫌弃！”韦昭当即说道。

  随后，方立就派人引着韦府的仆人将韦昭所带的行装搬进那间屋子。

  并好好清洗了一番。

  此间韦昭依旧在和方立谈话。

  “方大哥，虎翼营现在在编军士有多少呢？”

  这是韦昭比较看重的一点，大周禁军编制，一营满编600人。

  韦昭在卫府之时，曾在苏操那里看过简册。

  卫府登记册上，虎翼营是满额编制，这韦昭自然是不信的。

  禁军糜烂已久，哪个营还可能满编？

  “虎翼营现有将官军士，一共312人……日常出勤的不过200余人。”

  两百人……韦昭顿时感到一阵荒唐感：“那日常巡防，做得过来吗？”

  “分成两批，勉强够用。”方立顿了顿说道：“主要是守卫城防……至于坊中巡视，我们已经很久都不做了。”

  难怪韦昭一路走进来，感觉营房之中颇有些空荡荡的。

  “没想过重新招募些人手？”韦昭试探着问道。

  其实不问，韦昭心里也有数，卫府登记册上的600人……多出来名额的军饷，自然是被贪墨了。

  没有卫府的允准，方立一个参将，自然是没钱招募的。

  听到韦昭的问话，方立露出一丝苦笑：“休说是招募军士……就连营中剩下这三百来人的军饷，卫府都拖欠几个月了！”

  拖欠军饷！

  韦昭想到了卫府吃空饷，没想到他们做得这么绝！

  “方大哥，此事你有没有问过卫府，或者是都督府？”

  卫府大概率不会搭理方立，都督府大概率也不好进。

  听到韦昭问到此处，方立脸色更加难看了。

  “卫府去过，大将军不管，都督府也去过……可都督府说是会过问的，之后就没音信了，反而是卫府克扣军饷越发变本加厉……”

  说到此处，方立已经有些哽咽。

  “是我莽撞了，害兄弟们多吃了些苦……”

  “寻常时节，不当值的兄弟们，回去找些活计做，赚些钱……”方立继续说道：“当值的兄弟们，偶尔会盘剥一下经过城门的闲散商旅，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只能是偶尔……稍微有些规模的商队，他们就惹不起！

  听到此处，韦昭已经微微动容，脸色愈发凝重。

  他曾想过禁军如何糜烂，军纪涣散、做生意、盘剥过往客商、欺压百姓……这些都是常有的事。

  可实际上，这些底层士兵远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他们也是被盘剥的！

  而他们只能将压力转嫁到更为弱小的一方。

  想到此处，韦昭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改变禁军现状，他做不到，但虎翼营他得管。

  而想要改变虎翼营的面貌，军饷是必须得迈过去的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