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弘坐在龙椅上，精神恍惚了一瞬，眼前仿佛出现了几个少年，他们意气风发，他们纵马奔驰，他们在学堂中大声读着前唐武烈帝留下的著作……

  他们志向远大，苏弘要做这天下的皇帝，冉明要做天下兵马大元帅，李仙辰和韦元康则是抢着做大将军，一旁的吕进、班英、卫仙洲呵呵直笑。

  一场动乱，当年打算一鼓作气清理高门的苏弘失败了。

  他不得不妥协，于是冉明、李仙辰和班英成为叛逆，两家和许多追随的将士被诛杀……

  苏弘最为宠爱的爱妃，冉明的妹妹自尽而死。

  当时守在皇宫没有轻动的韦元康和吕进、卫仙洲，后来韦元康又莫名其妙全军覆没在西凉……

  这一桩桩，一件件，苏弘都记得，这十几年来，没有清算，不是他忘了，是他在等待。

  等待高门之间四分五裂，等待他有更多帮手，为此他开科举，收盐铁，重用寒门，为的就是今天。

  苏弘暗暗攥紧拳头，他要将当年那些少年所说的话一一实现。

  前唐武烈帝所作所为也不是荒诞之举，什么高门寒门！

  都该在一个体系下运作，都该成为天子脚下臣民……留着这么多高门抱团，天下怎么会安稳？

  就是他们，大肆侵吞土地良田，大肆占据买卖奴隶……

  苏弘自问已经看得清楚，当年后汉光武帝为何要大肆废除奴隶，丈量土地；当年后汉太宗刘禅为何要打压颍川、北海世家；当年前唐武烈帝为何要尽数选用寒门将领……

  ~~~

  与此同时。

  北境榆州城外一处小院中。

  韩令诚端坐在院中椅子上，审视着眼前的中年人。

  这人也是榆宁军中一名参将，麾下统领着数百精骑。

  虽然此人只是参将，但比起许多统领来，地位也是不遑多让，毕竟他是赵子嘉在榆宁军中的亲信，是榆州卫麾下的参将，自然不同寻常。

  此番北境大战中，榆州卫伤亡不大，主要是在守卫榆州城，而这边并不是胡族主攻方向。

  飞龙卫有先斩后奏，皇权特许的诏令。

  只要不是边军都督、统领这个级别，他们都能随机应变地处置……

  何况这么一个参将。

  “说吧，四年前灵州军全军覆没的事情，究竟如何？”

  一旁飞龙卫的人沉声喝道。

  眼前的中年人哭丧着脸喊道：“各位公公，属下真不知道啊！那不是韦都督轻兵冒进……”

  旁边一人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仔细想想怎么说……既然我们已经到了这边，你就该知道，我们已经查到了线索！”

  中年人环视左右，微微打量一番，周边全是配着妖刀的飞龙卫，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根本不存在逃走的可能性。

  片刻之后，中年人眼中闪烁一下，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说道：“飞龙卫？就是这般办事的？没有证据就对一营参将动刑拷问？”

  “我们有的是证据……你在榆宁军中贪污军饷四万贯，还纵容麾下士兵劫掠百姓，这就够了！”

  “呸！”

  中年人哭笑不得，又特么的，你们用这种理由来拷问我当年的事。

  “公公啊，我这记性不太好，你稍等……”

  一旁飞龙卫皱了皱眉，看向韩令诚，“他在拖延时间？”

  “谁能在咱家手上把人救走！”

  瞬间，韩令诚飞身而起，一跃到屋顶环顾四望：“来了，就出来吧！”

  方才他已经感应到了，周边有人潜伏过来了。

  “给我搜！”

  韩令诚一声令下，周边飞龙卫数十人疾走，朝着四方搜索而进。

  哗啦！

  正南方，冒出四人手执钢刀，猛地冲了过来。

  几次腾跃之后，直接落在飞龙卫人堆中，刀法大开大合，三五刀就伤了一个飞龙卫，攻势极为凌厉。

  “又是边军出身？”

  韩令诚皱眉，走了过去，微微注目而视。

  下一瞬间，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只听得一声劲弩声响，韩令诚转身看去，方才捉回来的那名中年参将已然被射杀……

  韩令诚不怒自威，陡然冲向那边四名杀手。

  那边四个人钢刀隔开周边飞龙卫的围攻，自知在韩令诚手下，绝无逃走可能，下一瞬间纷纷自刎身亡。

  韩令诚看着他们，一时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们用的都是军制钢刀和弩箭，要不顺着去查一查？”

  韩令诚摆摆手，“都是赵家的死士，寻常军中怕是查不出来，就算是钢刀和弩箭，也算不得证据……这北境军中有这些东西的太多了。”

  一旁的人继续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如何查？”

  线索又断了。

  这已经是他们这些天以来，查到的第三个人，无一例外，要么自尽，要么被杀。

  “查！查不出当年的事，咱家就查榆宁军中徇私枉法的事情，查到一个算一家，把赵家的人给咱家往死里整！”

  “喏！”

  一群人四散而去。

  片刻之后，有人疾驰而来，“赵子武已到榆州城外，请见韩公公！”

  韩令诚微微眯眼来得这么快，他还以为赵家兄弟都会先进京述职之后，再折返的。

  看来赵子武也是对榆州这边放心不下吧。

  “来得好，那咱家就去见见这位新任的榆宁镇大都督！”

  半个时辰后。

  榆州城中。

  “晚辈赵子武见过韩公！”

  赵子武一见到韩令诚，上前一步说道。

  都说人如其名，但在赵子武身上则不然。

  赵子嘉名字温和，但人却是五大三粗，魁梧勇猛之辈。

  赵子武名字带个武字，但人却是眉目清秀，面容温和，笑起来让人感到如沐春风，极为舒适。

  但韩令诚知道。

  这种人才是真的可怕。

  笑，笑，笑你大爷，见到这种笑起来温暖，但心中带刀的人，韩令诚就觉得瘆得慌。

  这么些年，他韩令诚也算阅人无数，就是和这种人打交道让人感觉身处寒冬一般，丝毫不敢大意。

  当年他遇到的另一个会这样笑的人，是李仙辰。

  那个当年被成为‘鬼士’的年轻人，一笑如春风，皱眉杀机起，眨眼之间毒计已成，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那人已经死了，死在了当年长安城外。

  “咱家恭贺赵都督上任了！”

  韩令诚笑了笑回敬一句。

  两人有说有笑，相携进入都督府衙门中，相互嘘寒问暖，仿若多年相交的挚友。

  韩令诚知道，接下来在北境占不了多少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