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琛的心碎了，碎成了很多很多片，碎成了一地的渣渣。

  那燃烧在胸膛的愤怒顷刻间成便转了方向。

  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筋脉与血络，骨头与灵魂。

  简直要把自己烧成了灰了。

  太疼了。

  他觉得自己从未这样疼过。

  他跪在地上，双手有些无处安放，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落在她身上的那个位置。

  他仿佛看到她浑身是伤，鲜血淋漓，他无从下手，怕自己一碰到她，她就会疼。

  他声音沙哑道：“我不想知道了，我们不说了，好不好？”

  他真的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他只想要林心回到以前，回到那漫不经心，戏谑撩拨他的样子。

  林心却仿佛听不到那恳求的声音，她陷入了那段阴暗而深沉的回忆里。

  “可小孩被救了。

  小孩恨欧阳默，她觉得自己之所以被打，被虐都是因她而起。

  于是，她也撒谎了。

  她说，是欧阳默推她下去的。

  她说，她身上的那些伤都是欧阳默打的。

  她说，她有病，她是疯子。

  欧阳默的精神因为此事再次受到了冲击，她想起了林禾，想起了自己生过一个女儿。

  想起了林白首一次次的因她而起的那些谎言与对自己女儿的伤害。

  她以为自己真的因为精神失常把自己的女儿推了下去。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更加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她憎恨自己深爱的男人，可她又无法去伤害那个人。

  所有的事最终将她逼向了一个终点。

  于是。

  她给林白首留下了一份遗嘱，仿佛是对林白首的一种惩罚，遗嘱里她要林白首娶林禾。

  她烧毁了自己身前的所有东西，并花了重金让黑客将她在网络上的任何痕迹都销毁掉。

  要不是那天林白首提前回家，或许连欧阳默的尸体都要保存不了。

  她希望自己不曾来过这个世界，仿佛这样，就能就将那些伤害也一并抹除。

  欧阳默死后，林谭启收到了她的另一份遗嘱。

  她希望林谭启可以带那个小孩去往天羽生活，并把她自己身下拥有的欧阳家的股份全给了那个小孩。

  她希望他们仍旧能够继续那个谎言。

  告诉那个小孩，她是从孤儿院抱回来的。

  她的亲生父母从她出生时就死了。”

  “林心，我们不说了。好不好？不说了，我不想知道，不想知道了……”

  莫言琛抬起的手都在轻微颤栗着，他拇指轻轻的擦拭着那滑落脸盘的泪水。

  泪水像火球，烫着他指间生疼生疼。

  可林心仿佛好像感觉不到自己在哭，她睁着眼眸，望着莫言琛，痛苦的神情浮现在她眼里：

  “那个小孩没有想到自己撒了一个谎，却害死了一个人。”

  “不是你的错，林心，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欧阳默是因为对你的愧疚，自责，无颜面对你才会选择结束这一生的。”

  林心摇了摇头：“你知道林白首为什么会囚禁我吗？”

  林心压根不等莫言琛回答，便自顾自的说道：

  “因为林白首真的爱惨了欧阳默，他把欧阳默的尸体从坟墓里挖了出来，存放在了他卧室的密室里，并用了冰封保存着。

  他认为林谭启是故意没有救她，认为林谭启是为了报复他。

  他囚禁我，其实是为了让我救欧阳默。”

  莫言琛不由的大吃了一惊，真正疯的那个人，是林白首。

  他道：“欧阳默都死了，怎么可能还能救活？”

  林心凄凉了笑了笑，目光落在了莫言琛身后的那面壁画上。

  上面那沉重而压抑黑暗色彩描绘的其实说的就是这个故事。

  她喃喃的底吟道：

  “可以救的。”

  “只要在她脑袋里装上一个东西，她就可以活了，她就会变成像美妙那样的，成为赛博格人。”

  “可我没有救她。”林心目光回落到了莫言琛脸上：“我是不是很狠心？”

  “不是，我相信，你一定有你不救她的理由。”

  莫言琛将她左眼掉落的泪擦拭，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他这才感觉到了，林心身上是那么的冷，他将她紧紧抱着，仿若她会从他怀里消失一样：

  “林心，你不要自责，也不要愧疚，你没有罪，也没有错。

  如果是我欧阳默，我只会感激你，因为是你，让她得意从噩梦中脱离。

  我相信，当她得知一切，知道你还好好活着的时候，一定很感激上天。”

  “我有罪。”

  林心将额头深埋在了莫言琛的肩膀上，他听到她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哽咽了起来。

  “哥哥要不是为了带我逃出来，为了救我，他就不会被车撞，不会断腿。

  莫言琛，该死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我。

  要是没有我，欧阳默不会自杀，哥哥不会断腿，林白首不会死，你不会成为植物人，也不会被家族赶出。”

  莫言琛现在才彻彻底底的明白了为什么林灏车祸的事会不了了之了。

  明白了林心为什么会害怕拐杖声，为什么她害怕雷电声。

  为什么她看烟花不会去西城的护城河边，为什么家里没有水果刀。

  为什么她从不自己开车了。

  他突然多希望这些为什么他都不知道答案。

  曾经那么迫切的希望林心可以对曾经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感到愧疚，羞愤，自责。

  希望她可以亲口承认那些对他的伤害，希望她郑重其事的说一声对不起。

  可从林心口中第一次得知了当年她对于自己的这些内疚时。

  他希望她可以忘记，希望她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甚至希望她仍旧拥有那一颗她欺负他就是理所当然的心。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背上一下一下的顺着，低声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你不在天城的这几年，我都好不习惯。”

  自责与愧疚何尝不是同样蔓延到了莫言琛的全身，他没有想到，这个故事既会如此的沉重。

  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活在了无尽的愧疚与自责之中。

  谎言与错误没有随着欧阳默的离开而终结。

  独活的林白首没有随着当时的欧阳默离去，是因为他一直都在想办法救活欧阳默。

  只是当一切悲剧终究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错误时，身在梦中的人才幡然醒悟。

  这一刻，莫言琛明白了林白首为什么要亲手拿着林心的手杀了自己了。

  又为什么这么自相矛盾的要装那些摄像头了。

  因为，正如林心所言的那样。

  林白首一心求死。

  可亲手了解自己无法让那些自责得到一个放下的理由。

  他对于林心的那些愧疚深于心中，他比任何都知道，林心有多在乎这个宠爱她的哥哥。

  所以。

  他希望自己能够死在她手中。

  他希望他在她手中身败名裂。

  莫言琛想起了林白首倒地时嘴角上挂着的那个笑意了。

  原来。

  那个笑意并非得逞的意思。

  而是。

  结束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