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我还真的没跟这片土地上真正的巅峰强者交过手呢。”海德里因的惊异也改变为自信的微笑：“你想和我斗，还是太嫩了，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无敌力量！”

  想到这里，海德里因身体挡在艾拉身前，身体周围的空气急速收缩，凝聚在他手心成为一颗小小的圆球，在这个过程里，就连他周围数十米的空气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竭，似乎半片天地自然的力量都被他抽干了。

  海德里因力量的准备工作甚至比满星更高效，更充分，手里玻璃弹球大的巫力凝核犹如实质的铁球，有万钧雄山的重量。

  这份突如其来的重压直接让满星为之震惊了，因为他清晰的感觉到，对方莫名的力量隐隐有和他并驾齐驱的态势，而黑衣杂毛对力量的掌控之娴熟，更是在他之上！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强，怎么从来没听叔叔说起过？”满星真的是骑虎难下了，他拥有的并非是自己的力量，对付比自己弱的对手还有一战之力，可面对真正的强者，动摇的自信和不足的底气立刻成为他首先暴露的弱点。

  局势敏感和自我信念，比高深的巫术和精密的战术安排更重要。

  海德里因微卷的长发在风中飘扬，高大的身躯有如天外战神降临。苍白的脸上眉似远山，薄唇微抿，一双乌黑鎏金的眼不经意地扫来，傲气凌人

  “小子，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碾压！”

  他的手臂刚刚欲动，几乎是同时，他、满星，谬言还有艾拉、荒野君主、巫塔巫师、落鹰城巫师还有一众鬼怪，都听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钟声。

  铛——铛——

  钟声短促，音量震彻天地。把所有人、鬼、兽的目光都拉向了昏黄的天际。

  听到钟声，海德里因忍不住想吟诗。

  “丧钟为谁而鸣？……”

  他凝望北方，这其实并不是钟声，而是某股力量在天上加速飞行的发出的巫力爆破的动静。

  这种飞行方式耗费的能量极大，短时间内可以提升速度，不过一般不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巫师该做的选择。

  飞行术爆破音最大的可能是：飞行者的愤怒、着急，主人潜藏的杀意战胜了他的理智，兽性压制了人性……

  “你，终于要到了吗？”海德里因收回了所有力量，“那我也该走了，免得来的人太多，麻烦。”

  他回身拍了拍艾拉的肩膀，后者因为巫力耗尽，在半空里摇摇欲坠。满身的血迹和布满伤痕的身体多少让人有些怜惜。

  “来的人……是龙泽吗？”她闪着大眼睛问。

  他冲着这女孩轻笑一声，身形一动，便是飘然远，数个呼吸间，已是消失在了天际之边。

  海德里因走掉的同时，蛇人族的人也撤了。他们没有捕获到任何魔兽，有几个人提溜着几只兔子上了船，接着和海德里因会合，逆流而上，要是天气正常，他们会穿越高山大河，最快半个月后返回黑鱼岛。

  一处废墟里，青葱的少女拍拍身上的灰尘，小青的手臂骨折了，她无法再用青萝的力量。但是异人族的祖训和战斗习惯都带给她，要直面死亡的习惯。

  不管是生还是死，都要以最真实的姿态。无论美丑，无论狼狈与否，让他看到的，就是最真实的自己。

  艾拉返回地面，因体力耗尽，几乎是摔在地上的。她来到克里丝身边，后者此时也恢复了清醒，搂着她光洁的肩膀，艾拉放心的松了口气，她没有抬头看，生怕看到那个吃到的身影会不住激动的泪水。

  谬言是战技流派，刚才没有参与到巫师的激烈争夺中，他还要约束数以千计的中原鬼和黑雾死侍，城外的巫塔巫师还没有完全调入城里，他们要防止蛇人族突然杀个回马枪。

  洁萝恢复了少许体力，她的双袖沾满血迹，支撑着身体望着天边。身边的风老发出哼哼唧唧的动静，又回到了那个痴呆的老人的状态。

  洁萝踉跄着走到窗前，脚下就是十几米高的断裂高塔，靠近高塔的是密密麻麻的敌人。土黄色的中原鬼和黑色的死侍。头顶斜上方是暴动中的满星，举手投足就可以把这里所有的生灵碾为灰尘。

  然而她不怕他们了，再也不怕了。

  因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个少年的身影静静出现在她的身后，穿着一身深色蓝袍，装扮看上去像是个普通的巫师，因长途奔波和强迫过多启用飞行术而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可是他容貌却文雅而俊秀，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多看几眼。

  满星察觉到众人的怪异举动，反复在周围搜寻了几遍，才看到距离他不远的新来客。

  “龙泽！”他指着龙泽暴跳：“你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藏起来眼看着你的姬妾和手下被我杀死，不敢出现了呢。你来我，来打我啊，看我不把你拆的零零散散拿去喂狗，哦不，喂中原鬼！”

  “圣域分身的力量？”龙泽看着暴躁的满星，他那模样活像一只愤怒的、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人的疯狗。“果然是圣域，四百年无人达成的圣域……呵呵。”

  他等满星从癫狂状态稍微恢复平静，忽然开口说：“和谈吧。”

  满星、谬言等人都吃了一惊，什么和谈？

  龙泽大声说道：“我到了落鹰城，凯撒大人，我向你承认过错，我还是巫塔的人，我的手下我愿意让他们全都归入巫塔，我，龙泽，向您俯首称臣！”说着，他右手扶胸向虚空的方向行了个大礼。

  凯撒的分身在这儿，他没有理由听不到、看不到这里的情状，所以龙泽大胆的当众宣称：“我臣服于英明神武的巫师之王，愿意时代做您的从属，听从您的号令，您手指指向的方向，就是我将为您征服的地方。您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您的命令就是我的信仰，我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伟大的巫师之王——凯撒！”

  这是加入巫塔成为正式巫师的宣誓词言，龙泽在这个时候当众重新朗读了一遍，正式表示他不愿意再和凯撒为敌。他想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就此罢手。

  不过满星、艾拉双方的人都认为龙泽疯了，仗打到这个份儿上，死了这么多人，说罢手就罢手？龙泽不是疯了吧。

  满星难看的呲着牙嘲讽道：“你是在做白日梦吗？现在才要投降，晚了吧。也罢，你自己废掉双手，我带你去见我叔叔……”

  “尊敬的，伟大的，神武的巫师之王凯撒。”龙泽对着虚空似乎在唱独角戏，他再次夸张的行礼后说：“和谈过后，我还是巫塔的从属不变，您的手下撤出落鹰城，双方以南大河流域为分界，大河以南，我替您负责。我向天地日月苍穹，和巫塔的历代祖师，以我个人的性命发誓：您如果要亲手惩罚我，我绝不还手。我的战刀永远不会大逆不道的威胁到您的存在！”

  满星等人又愣了，这是投降的态度吗？对巫塔来说，这就是个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是谁给龙泽这种自信，除非他失心疯了，否则就是害怕的忘乎所以！

  龙泽不理会这么多人的怪异目光，对着茫茫的天空，将他的条件和誓约又重复了一遍，垂首弯腰，毕恭毕敬的说：“如果您同意我的请求，请您下令撤出您的手下，我会遵守我的诺言。”

  天空之上没有任何回应，方圆数十里都是一片寂静。

  他还没有放弃，保持谦卑的行礼姿态不动，直到夕阳的余晖在西侧群山抖动最后的血色。

  等待的五分钟时间内，龙泽想起了很多事，他和凯撒名为主臣，情同父子，小时候凯撒在不忙的时候还会牵着他的手去山花遍野的地方寻找昆虫和蝴蝶，会抱着他给他讲神话传说和不同的故事。

  他是可以活的很好的，凯撒让他做了掌灯人，相当于大半个巫塔都要听从他的号令，金钱、名誉和权力，美色、实力和尊重都不在话下，多少一方诸侯，外界巫师的强者，花容月貌的美人，名动天下的艺术家，他都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是他偏偏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和凯撒分道扬镳，最后反目成仇，成了不死不休的结局。

  他曾在书上看过一段话：当参加葬礼，听闻为逝者敲响，实则生者也即将归入尘土，丧钟既是为逝者而鸣，也是为生者而鸣。

  从悬古进攻落鹰城的一刻起，死亡的丧钟就已经鸣响了，时间无法后退，结局从此开始注定。

  他希望得到凯撒的答复，将死亡的最后时间尽量延长，至少可以让他的内心没有过多的煎熬。

  但是并没有，凯撒没有任何回复的迹象。

  安静和沉默就是他的答复。

  满星还在破口大骂，间杂着讽刺和挑衅，脚下成千上万的鬼怪们咆哮如海浪，死侍刀剑碰撞的铿锵声如奏鸣曲，空气都在微微发颤，伴随着四处播撒的碎石和灰尘，将他站于空中的身影衬托的无比孤立。

  “既然你不肯妥协……那就让丧钟彻底奏鸣吧。”龙泽喃喃说道。

  此刻，耐不住性子的满星率先发动了进攻，他从极短的距离内向龙泽正面佯攻，那只是他的残影，而真正的身躯凭借强大的实力，瞬间移动到龙泽的背后更高的高度，万剑归宗宛如怒放的莲花，形成了巨大的倒扣状绞杀剑影，向着龙泽绞杀而去。

  就算龙泽是铜头铁臂，也会被绞的粉身碎骨。

  龙泽的身后，洁萝焦急的向他挥手，可是他看不见。

  地上，艾拉拼命的出声提醒他，可他还是失神的呆呆站立。

  “混账，你是被吓傻了吗，杀死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人老子可提不起兴致！”满星兴奋的怪叫，为了防止龙泽逃走，他先用万剑归宗封锁了所有的空间，这样即使攻击的力量减弱一些，他也可以把龙泽慢慢的炮制，一剑一剑的让他流尽鲜血，向他求饶，最后痛苦而死。

  当然，满星其实是个傻子，他是不会顾及凯撒为什么不亲自现身，为什么海德里因会把时间拖延到龙泽赶到，为什么龙泽明知不太可能，也要向凯撒投降，并提出了奇怪的条件，为什么龙泽看到遍布落鹰城的中原鬼和死侍内心却有一丝喜悦，以及为什么他没有和他正对面的交手。

  剑气迫近，就算还有段距离，龙泽也被压制的嘴角流出了血迹。

  他还是低着头，思考或者准备着什么。

  飞来往去的飞剑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无数无形的伤痕，损伤了他的肌肉和经络。

  血顺着他的裤管、袖子和衣襟滴落，像下了一场小雨。

  骤雨初歇，血雨淋漓后渐渐止歇，血滴还在间歇的垂落，剑下的似乎是个死人。

  满星狂笑着，手心里再度凝聚出实质的剑气，对准龙泽的心脏直刺而去。

  这次他要的是贯穿！

  过百米的距离对他来说只是一层纸那么的短暂，长剑呼啸，影如极光，啸声如龙。

  就在龙泽即将被杀死的最后一刻，这位深蓝巫袍被剑气和狂风裹挟的少年，突然高举右手，手心上隔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黑色骷髅。

  圆球刚开始是黯淡无光的，像阴云天的夕阳。

  时间似乎被定格，并有点倒退——因为西山的落日像是被某种莫名的力量拖拽着往后拉，随着那个黑色骷髅燃耗、分裂、聚集，变作橙色小球逐渐的上升，天上出现了奇妙的双日共存的景象。

  正如龙泽在开创出太阳之泪时所言：这是摧毁，也是拯救，是天使也是魔鬼。

  让别人知道自己力量的方式，就需要在适当的时间展示肌肉。

  他还年轻，他无法判断出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可是局势不容他再做考虑，不过有一条他可以默认：目前进攻落鹰城的都是中原鬼和荒野君主，除了死无对证的悬古和并不隶属于巫塔的满星，还有“军事顾问”谬言，巫塔巫师联合总会的力量始终没有正式参与到进攻落鹰城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