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回到家中，已天光破晓。

  收起横在地上的棺椁，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丢魂的事情还没解决，这又入魔了。”

  他捂着脸，苦笑道：“命途多舛啊。”

  好在，还有几个伴。

  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想办法把丢魂的事情解决。

  然后，努力提升实力。”

  他暗忖道。

  不管出现什么情况。

  自身的力量，永远是最有力的倚仗。

  “咚！咚！咚！”

  是谁，在敲打我窗？

  杨帆正思考问题，忽然被敲窗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回头望去。

  窗外，杨露白穿着一身淡黄色薄衫，嘴里叼个包子，口齿不清道：“大哥让我来叫你吃早饭。”

  “哦哦，这就来。”

  杨帆收拾好被褥，简单洗漱后，便来到了内堂。

  大哥和妹妹，正坐在长桌两侧。

  桌上摆着一锅皮蛋瘦肉粥，还四五个包子，肉的素的都有。

  他沉默坐下，盛了一碗粥。

  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喝着粥。

  期间，兄妹三人没有聊过天。

  食不言。

  这是大哥的规矩。

  待到杨帆将最后一口粥喝完，大哥才开口道：“今天，吕先生会过来。”

  吕秀莲？

  这学宫师长，还带家访的？

  杨帆一愣，没说话，静静听大哥把话说完。

  “我送你入学宫修行，本想让你拜在吕先生门下，成为他亲传弟子。

  可惜......”

  杨图南叹了一口气，又不忍教训弟弟，只能道：“没被看上也无妨，日后进了北斗司，大哥亲自教你。”

  “不过今日，吕先生会去一趟北斗司除妖。

  你若有兴趣，可跟着去瞧瞧，也能增长些见识。”

  听到大哥这番话，杨帆仔细搜寻了一下记忆，倒是反应过来了。

  学宫武院的掌院，只是吕秀莲的身份之一。

  他另一重身份，是北斗司的七星，天玑。

  与大哥也算有些交情。

  杨府，外堂。

  吕秀莲换上了大唐织造坊锻造的北斗司巡夜服。

  腰间别着一把方正厚重到夸张的菜刀，驻足等待。

  当杨图南领着杨帆来到门口时，他斜瞥了一眼，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两次。”

  “就遂了吕先生的意思。”

  杨图南长揖道：“舍弟，便交托先生了。”

  “莫要这么说，不过是带这小兔崽子瞧瞧场面罢了。”

  他说着，大手一挥，转身便走。

  杨帆跟着在身后，亦步亦趋。

  而杨图南，立于沿角，驻足目送两人离去，才转身回屋。

  .......

  .......

  “吕先生，你方才说两次，两次什么？”

  杨帆跟着吕秀莲，走在闹市，好奇问道。

  “你大哥请我去青楼逛两次，我答应带你这小兔崽子，逛一逛北斗司府衙。”

  吕秀莲淡笑着，停在路边一个摊子上，稍稍砍了价，便购置了一根鎏金镶翠的步摇，收入怀中。

  这样么？

  杨帆一愣，顿时心头又有些暖意。

  如此方正不阿的兄长，为了给自己多争取些机会。

  竟不惜请这老色批逛窑子？

  可能这就是亲情吧。

  但原主不争气，进学宫一年有余，还停留在武道第一境。

  朽木不可雕也。

  “那吕师，咱们什么时候去北斗司？”

  来这个世界好几日了，还没见过真正的妖邪呢。

  对此，杨帆有些紧张，又有几分期待。

  “急什么，吃完早食再说。”

  吕秀莲在一处面摊旁停了下来，点了一碗加量加份的酸辣面片汤。

  “我吃过了。”

  杨帆在摊前坐下，见吕秀莲目光望来，开口道。

  “那你小子今日没口福了，就看着我吃吧。”

  吕秀莲淡淡说着，长满老茧的手指，敲打在木桌上。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酸辣面片汤便端了上来。

  “客官慢用。”

  摊主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头，眼窝深邃，鼻梁很挺，不似唐人的长相。

  他脖子前搭了一条毛巾，不时擦拭汗水。

  摊子的生意很火爆，摊主一个人手忙脚乱。

  递上面汤后，又极快的回到炉旁，替下一位顾客准备早食。

  “吸溜，吸溜。”

  吕秀莲吃的很快，三下五除二便将面片悉数下肚。

  紧接着，端起海碗，将浓汤也一饮而尽。

  “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吃饱了，喝足了，他驼着背，双手摊开，活络着筋骨，感叹道。

  “这摊主是食轮国的人，来长安讨生活。

  二十多年了，在这里娶妻生子，也算是安稳定居了。”

  吕秀莲指着摊主忙碌的身影，开口道：“婆娘嫁给他前，在织造坊做工。

  嫁给他之后，便整日待在家中带孩子。

  他一个人，支起摊子，要养活一大家子。

  好在，面片汤口味筋道，生意兴隆，生活倒也维持得住。

  去年与他闲聊，他说这辈子能留在长安，娶到妻子，生个大胖小子，已是邀天之幸。

  此生无憾，若还有什么目标，便是在长安城内，攒钱置办个宅子。

  让妻儿不必呆在万年郭县，每次节日花灯，想凑热闹都得走上二十里路。”

  吕秀莲说着，又指了指摊子对面，卖菜蔬的阿婆。

  “这阿婆有福气，大儿子经商，赚了不少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二儿子，去年也高中秀才，算是有了功名。

  她老伴去世后，闲不住。

  八年如一日，每日天刚亮，便带着自家菜园种的菜蔬，来此沿街售卖。

  客人少时，便与周遭相熟菜贩闲聊。

  菜贩们知晓她的殷实家境，儿孙富贵，羡慕的呦。”

  “还有长安城北，皇觉寺旁的渡口处，我认识一个扛包的小伙。

  色丹人。”

  吕秀莲语气平淡，聊着家长里短：“他近些时日，看上了平康坊红春院的一个丫头，想替她赎身。”

  “但一个扛大包卖苦力气的，一年能攒几个钱？”

  “用他的话说，届时攒够银钱，她老我也老，白头对白头，还有何意义？

  索性搏一把，他准备在大唐购置些茶叶，丝绸，回家乡售卖。

  若能赚够钱，便回来替她赎身，厮守一生。”

  “是不是奇怪我为何会与你说这些事？”吕秀莲淡淡问道。

  还没等杨帆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说道：“你哥是北斗司的地煞，他对你寄予厚望。”

  “虽说你小子不争气，但早晚得在北斗司任职。”

  “我希望你明白，我们北斗司，巡城守夜，伏魔降妖，为的是什么。

  不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而是为了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为了数百万长安城内，这样普普通通的百姓，能够安安心心过日子。”

  “你哥请我逛青楼，投桃报李，我得好好教你才成。

  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

  杨帆静静听着，对唐国的印象，从原本的模糊概念，逐渐鲜活了起来。

  吕秀莲这一堂课，让他想起了，前世那个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唐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