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几片落叶追逐，奔跑着。

  很多街巷都没有人，好像整座日照城是一座死城。但其实此时日照城里的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城主府里，参加那场大规模群体葬礼。

  这场浩劫里，死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大部分更是几乎全家死绝。没办法一一举行葬礼，所以也就有了这一场集体葬礼。

  幸运的是，也有很多人活下来。事发突然，未被及时清洗的，像应金龙这般躲起来的......

  已故之人的家属们，捧着写有亲人名字的纸鹤，走过大堂，放到一些木箱里。没有家属的，也会由他人代劳。

  整整数万只纸鹤，都放在这十个木箱里。这些木箱届时会封存在十颗常青树树干里，供生者或者后来人悼念。这些常青树本来就是灵种，树干被挖成空心都能存活。见证过这场屠杀的它们，也很适合这项工作。

  上到城主，下到贩夫走卒，葬礼都是这样的，没有人特殊，很公平。就像生死面前，人人只有一条命。

  礼堂两旁，摆着一块连夜刻出来的大石碑，上面记载着一个个名字和他们在这场浩劫中的丰功伟绩。

  “赵志生，守夜人，脸上有刀疤。加入守夜人长达五年之久，战功卓越，因脾气火爆，屡犯军纪。多次晋升守夜人副队长，又被降职成为队员，候补队员，甚至伙夫。日照城沦陷后，幸存的守夜人转为地下作战，光他一个人就救了上百名平民百姓。

  周畅，日照城城主。日照城事变后，宁死不屈，战死。”

  彭芦荡，日照城副城主。身先士卒，战死。

  丁进，守夜人，战死。

  柴勇，守夜人，战死......”

  石碑上，字很多，名字也还很多。除了这些战死的，还有很多没死的人，比如守夜人副队长陈信，又比如齐云他们。

  “所以，那些人也来了吗？”说话的是一个稚嫩的声音。

  周围，没人说话，虽然知道他口中的“那些人”是谁。

  在石碑上最顶端，有几个名字，他们也是这场浩劫能够结束的大功臣。因为庆安推波助澜地宣传，这几个人现在已经成了日照城百姓们家喻户晓的存在。

  这其中，又以一个人的名字最为耀眼。不仅位列第一个，而且名字字体，大小和颜色也和别的人不一样。

  “齐云，日照城守夜人。组织摧毁内城阵法，日照城一战中，斩敌四十有余，诛杀贼寇戚伟光。重伤之际，千里奔袭，斩杀幕后黑手庆泉......”

  ......

  “希望他们能来吧。”有人道。

  当然，这话很快就被反驳，“不来才好，他们杀死的那位，可是我们庆国的太子。太子，也就是皇帝陛下的儿子。儿子被杀了，你觉得老子能善罢甘休吗？说不定......”

  “别来了别来了......”

  “嗯。”

  很多人对视一眼，眼神晦涩无光。明明做了那么多事，明明应该像个大英雄般接受众人的感恩，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

  一场大规模的群体葬礼，要想照顾到所有死者，是很难的。除了一些在这场浩劫中，有过贡献，需要被人铭记的，会念一下他的事迹和生平。其余死者，在这场葬礼上，大多只能是一个名字。

  甚至有的，可能连名字都没有。因为死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虽然庆安几天前就要求统计所有死者的名字，但依然有很多人没有被统计到。

  时间在走，一点一滴过去。

  忽然，有人激动地高喊。

  “看，飞剑！”

  现场几乎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两把飞剑在远处向这里疾驰而来，每把飞剑上各自有两个人。

  其中一把飞剑，剑身上不时有蓝光一闪而过。加上飞剑上的人冷酷，所以显得更加帅气。

  另外一把，剑身宽若正方形，驾驶员是个白白胖胖的小胖子。

  但更多的人，其实是把目光放在这把稍显不正常的飞剑上。因为飞剑上坐着的那个人，因为这些日子庆安公主的推波助澜，大部分人都记得那个人的样子。同时，也记住了那个名字。

  齐云。

  两把飞剑帅气落地。

  人群乍然间开始欢呼。

  “齐大人！”

  “齐大人！”

  “齐大人！”

  ......

  人群中一直有人在呼喊他，声浪如潮。虽然偶尔有一两个类似“黄兴”，“李一”或者“钱林”等的名字，也很快就会被淹没。

  民众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庆安深知这一点，于是只集中宣传了一个人。黄兴钱林和李一等人也有，不过都是点到为止。

  齐云落地后，缓缓向礼堂上走去。李一等人有意无意地放慢脚步，这使得齐云像个主角一般走在队伍最前列。

  人群如潮，在他面前缓缓分开。

  齐云上前，拿过几炷香，点燃，祭拜。然后把几只写有“刘建成”，“常三”，“刘四”等名字的纸鹤，放进木箱里。

  身后，李一等人也跟着照做。

  庆安过来，对齐云道：“说点什么吧。”

  说什么？......齐云沉默一下，他其实很少参加葬礼，更别说这种以类似明星身份去参加的葬礼。以前在农村的葬礼，大家各自祭拜完，然后高高兴兴地一起吃饭。这种放在这里，肯定不行。

  他想了想，最后也只说出了“大家节哀”四个字。

  年轻人大多不擅长安慰，何况在生死的大事面前，你其实也很难安慰。有些东西你无法感同身受，就很难开口劝人不悲伤。至于说什么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不要哭了之类的话，就更扯了。

  伤心事没落到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这么说。真落你身上了，说不定你哭的比人家还响。

  “大家节哀”。

  只有这四个字。

  ......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时分。

  在世界的某一些角落里，生活还在继续。

  包子店的老板看着空荡荡，卖得干干净净的包子，心里一阵欢喜。开始收摊，准备早早回去和在家织布的妻子报告这个好消息。

  在码头上做工的李富贵，心想还有两天就能领工钱了。工钱发下来，先去把药店里儿子欠的药钱结一下。剩的，再给妻子买块布，做身新衣裳。

  集市里，鸡在鸡笼里咯吱咯吱叫着。摊贩提了鸡笼，准备下班回家。今天生意不好，没关系，明天生意好就行了。

  外地拉货赶货的商人们路过一个小镇子，咬着牙，打算请手底下的这些工人们吃顿好的。这么晚了，大家都不容易。

  工人们跟着老板走进一家酒馆，蹑手蹑脚，无所适从，怕自己的脚脏了这儿的地板。其实他们不想来这吃，虽然不用出钱。他们心想老板不请吃饭，改成多给点工钱该多好，馒头和水一样也能填饱肚子......

  发生在日照城里的事情很悲惨，很多很多人死去。但这个世界不是围着日照城转，更不是围着某个人转。

  日子还在继续，生活也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