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片晦暗。

  那人着了一身暗红色的衣袍，宽大的衣袍将来人的身影都隐匿其中。

  那人的面容看不真切，可散发的气压让人无法忽视。

  “你不必如此。”

  那人似乎是叹息着的。

  “我不后悔。”

  通体暗红的拐杖被一只纤细的手腕紧紧握住。

  手，已满是血污了。

  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血侵染了衣服。

  没有退路。

  也不会有退路。

  背叛在不死族从来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从决定的那一刻开始，乾染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那人开口，“你从来如此。”

  乾染半跪在地，她头发散乱，脸上是纵横交错的伤口，血染上眼睛，她一时看不清男人的神情。

  那人淡淡瞥了一眼。

  乾染周围，全是尸体。

  层层叠叠，染红了中显国的地面。

  她的脚下，还躺着一名男子。

  男子双眼紧闭，被凌乱头发覆盖的脸色透着苍白，从男人的五官不难看出，他亦是是一名绝色男子。

  “你已破阵，既有言在先，这里便不再是你能踏进的地方。”

  身体的气力一点点消失，意识渐渐模糊，乾染想说什么，却发现那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强大无比的威压散去，乾染心下一松，身体竟然一个踉跄。

  稳了稳身体，乾染用仅剩的一缕灵力念动了口诀。

  一座阁楼出现在半空。

  “无暇，我们回去了。”

  “蘅儿在等我们。”乾染的声音无比轻柔，她碰了碰男子的脸，“一切都过去了。”

  乾染一手拿着拐杖稳住身体，一手想要扶起男子。

  倏然，一丝冷意攀上心窍。

  乾染愕然。

  她低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心房位置的银针。

  银针散发着冷冷银光。

  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回过神来的乾染轻轻一笑。

  “不愧是你。”

  怎能妄想在背叛后还能活下来？

  何况自己还是不死族的护法，曾经手握生杀大权的阎罗。

  冷意爬上全身，乾染半跪在地。

  乾染用手轻拍男子的脸，“无暇，醒醒。”

  死亡于乾染而言，不过寻常。

  她唯有害怕自己在乎的，在自己死后受到伤害。

  男子只闭着眼，一动不动。

  “无暇……”

  意识模糊至极，黑暗染上了眼眶。

  被黑暗彻底包围之际，乾染只见一抹白色身影朝着自己的方向飞奔而至。

  “乾染中了顾长宁独有的蛊毒，已是回天乏术，若不是有苏姐姐灵力支撑，她连尘无暇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久远的一切从施骨口中道来，张蘅脸色惨白，“你骗我。”

  声音有气无力。

  施骨冷冷一笑，“你总以为顾长宁是对的，我们都在骗你，可你知道为何流传在中显国中，灭国的那一战里，找不到任何记载？却又有阁楼的传说零星流传？”

  张蘅脸色一变，“为何？”

  “因为阴阳无极。”

  闻言，萧君辰心下一跳。

  “当年，乾染有了你，便一直设下阵法隐藏自己行踪避免被顾长宁找到，那之后，乾染便一直寻找机会脱离不死族。”

  “你四岁那年，顾长宁找到了乾染，你娘将你托付给岑万千，她将你们藏身阁楼后，与尘无暇一起到不死族内闯关。”

  “不死族从来都是一个地狱，有去无回。”施骨看了看张蘅，道：“可你娘执意如此。”

  “为的便是顾长宁一句闯关便能活着的承诺。”施骨摇头，嘴角微弯，“可顾长宁不会放过乾染。”

  “闯关结束的瞬间，苏姐姐亦找到了尘无暇，只因她要炼化四大灵宝，与顾长宁一战，无法亲自前来。苏姐姐料想到后果，便将阴阳无极托我带给尘无暇。”

  “阴阳无极，化骨生肉。”施骨道：“再辅以秘法，便能起死回生。”

  “闯过不死族的炼狱，中显国血流漂杵，尘无暇放弃自己重生的机会，用阴阳无极救活中显国万千子民。”施骨道：“救下中显国，是尘无暇的遗愿，亦是他与乾然的‘赎罪’之道。”“虽能将人起死回生，中显国的万千百姓失去所有记忆，唯有灵力特殊之人，尚且留有模模糊糊的记忆。”

  “当年若不是施法太过，苏姐姐亦不会没有足够的灵力，最后只与顾长宁同归于尽，只留下了一缕魂魄游游荡荡。”

  施骨深深吸了口气，道：“张蘅，能放弃自己生命的人，怎会让你带着复仇的念头活下去？”

  “怎么会？”

  张蘅只觉一切太过震撼，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似在梦中，她看不真切，听不真切。

  “张蘅。”施骨慢慢走到张蘅面前。

  她望着她，眼里的庄重与认真将张蘅淹没，“张蘅，你真以为，这座阁楼能瞒过顾长宁？你以为他找不到你？你为何又能见你爹与你娘最后一面？”

  施骨“找不到”三个字说得很重，张蘅几乎一瞬间绷直了身体。

  所有的一切，被串联。

  张蘅脑袋轰隆作响。

  “阵法很有效果，顾长宁花费四年布置的一切，成功让你以为是苏月杀了你娘与你爹，而你一步步接近萧君辰，一步步复仇。”

  “不……”张蘅脸色惨白，只觉天旋地转，好似天地一切都是假的，她听的也不是事实。

  张蘅嚅嗫着，“不……”

  虽说如此，张蘅的神色已是信了几分。

  福恒拥住身体颤抖的张蘅，“若顾长宁有如此本领，为何不自己动手？”

  施骨一笑，眉眼染上了寒意，“因为那时，他早已料到自己的死亡。”

  闻言，张蘅下意识地望了望前方。

  那里，有一个人静静坐着。

  “顾长宁。”

  张蘅的声音非常轻，却宛如一记重锤重重地打在萧君辰心上，他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那人静静地望着张蘅，笑得温柔。

  他轻轻叹了一声，“被发现了。”

  何诗蓉跳了起来，脑袋一片空白。

  天地的一切不断在旋转，旋转。

  每个人的脸，她都看不清楚了。

  唯有那人的笑，刺入了眼睛，刺入了心窍，痛彻心扉。

  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何诗蓉茫然呆愣。

  “温哥哥，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