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啊！”长虹的老总一进梅彧的办公室就是两声恭喜，这态度让她都颇有点受宠若惊。

  长虹是军工厂转型，嗯，以前是做雷达的。

  七八十年代同样陷入困境，力挽狂澜的当家老总姓倪，八十年代开始就是商界的风云人物，眼下更是在风口浪尖上。

  因为长虹要上市了。

  用一个不那么恰当的比喻，这年月企业要是能上市，那就跟捡钱一样，都不用自己弯腰去见，忙不迭得把钱塞进你的口袋里。

  乐家虽然是最大的经销商，但是面对长虹这样的强势厂商，同样得态度谦逊，更何况和国营厂老总的倪总不一样，梅彧这个总经理真的只是个总经理而已，乐伊还在呢！

  他在要上市的这个春风得意的关头跑来找梅彧，态度还如此的温柔谦逊，他是想干啥？

  “我才要跟倪总说恭喜呢，长虹要上市，那可是大喜讯。”梅彧以不变应万变，笑呵呵的打太极。

  “哎，我都是在国内自己的圈子里打转，比不了，比不了啊！”倪总恭维到，“乐总当初说要做中国人自己的手机，要把外资手机干出中国，这不是就做到了吗？”

  大哥大退市，虽然顾及上面大领导的面子消息被按下来了，但是他们这群人又有哪个不知道？

  要说起来，他们才是第一批用大哥大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心头都是一颤一颤的，乐伊说要把外国手机赶出去，还真的赶出去了？

  当时掀起国内工商界抗战的时候，大家都是吹牛，为什么就你当真了？

  再加上小灵通买的好，一天一个亿的战绩实在是太惊人了，以至于他们看乐伊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仿佛她无所不能，高山仰止。

  所以这一回，倪总自己找上了乐家的门。

  “我知道乐总一直愿意扶持国产企业发展，长虹不大不小也算有点字号，不知道乐总有没有兴趣？”

  梅彧顿时明白了他的来意。

  他是来找融资的。

  既然是伸手要钱，钱没到手之前，自然是心虚气短些。

  “长虹是国内第一绩优股，自然是看好的，乐总也是鼓励我们持有长虹的股份。”

  所以乐伊那边私底下的拿捏了多少股票，她也不知道，总之她是准备好了小钱钱，拿下了很多

  但是倪总需要的不是这个看好。

  他踟躇片刻，深知梅彧深受乐伊信任，还是透了点底儿：“股票是交易市场上的事，股市上的事情咱们谁也说不好，倒不如直接点，走商业借款，放心利息一定让你们满意。”

  但是别人不知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长虹盛世外表下，同样潜藏着大危机。

  他们没钱了。

  没错，国内彩电行业的常青树，长虹，没钱了。

  国内做彩电的家电厂商已经算是多的了，光是做出声望的就有长虹、TCL等几家，摇摇欲坠但就是还没倒的也有熊猫、金星等，诸如海尔、格力别的家电企业都在徘徊企图在这个家电产品的风向标上啃下一块肉来，更别说还有多如牛毛的小作坊在源源不断的产出杂牌机填充低端市场。

  更别说还有松下、三棱等外资品牌虎视眈眈。

  因此，彩电的利润率在这个年代的家电行业里已经算是薄的了，在很多地方甚至已经进入买方市场，长虹的名声虽大，但是在各家夹击下，薄利多销的路线销量没能多到一个程度，总利润上不去，根本剩不下钱来，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循环！

  要不是缺钱，真当他愿意上市啊？！

  长虹是国企，又不是他倪总的私企，募集到资金又揣不进他的腰包！

  可是长虹名气大，连给他们做报表的都是好手，梅彧实在看不出什么猫腻，只是从他这一句话隐约有些感觉，却又摸不着头脑，只能打起精神先应付一下：“倪总这是在开玩笑吗？以长虹的声望要是需要现金，多少银行等在门口眼巴巴得等着送钱呢。”

  “长虹股份在市面上流通，财报是要披露的，不方便贷款。”

  第一绩优股这个金字招牌就是长虹上市的时候顶在脑袋上的免死金牌，绩优股还要贷大钱？这怕不是个空壳子吧？

  借钱和上市是两手准备，贷款就等于断了上市的后路，只能搞企业拆借，还不能弄民间集资，得找信得过的，口风严实的，重点是还要有那么多钱。

  能信得过的人本来就少，国营企业上下牵扯太多，很难守得住风声，私企谁家有那么多钱？

  乐伊！

  小灵通卖的如火如荼，他们这是树大招风。

  而且乐家和长虹合作良好，也有少量的持股，找他们合情合理合规范，再合适不过。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327国债案就在眼前，国家队身为裁判亲自下场，违规操作车载斗量，上交所的骚操作看得人眼花缭乱，实在不值得信任。

  谁知道那群利益熏心之辈会做出什么神操作？

  上市募集资金虽然好，可是以倪总的眼光和商业直觉，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背后潜藏的风险？

  要是能募集一笔资金度过难关，他们也不需要走到上市那一步。

  梅彧面色为难，只能施展拖字诀大法：“您也知道，乐总不在国内，这么大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

  长虹要开口借的，肯定不会是小数字。

  “倪总放心，您的意思，我一定转达到。”

  乐伊在地球对面，有时差挡着，倪总是来借钱的，不可能逼着梅彧把金主三更半夜从床上挖起来，只能悻悻离开。

  梅彧还真的不是敷衍他，恰好了时间就打了电话，只听乐伊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给出的回复非常出人意料：“拒绝他，借款不行，真的要钱，就卖股份。”

  股份更是要公开的，临时有这样的操作，那是比贷款还要明目张胆的昭告天下：我没钱了！

  倪总不可能接受的！

  这个折中的条件倒像是更加彻底的拒绝。

  梅彧觉得奇怪：“乐总，真的不拉一把吗？”

  倪总来找梅彧、找乐伊是有一定把握的，乐伊是真的乐意助推国产企业发展的，这会儿见死不救，别说倪总，梅彧都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