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被这么一吓，手脚不住地发麻。

  他虽然尽力稳住心神，使自己不表现出内心的惊恐，但还是被这诡异的氛围感染，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你...你是谁？究竟是人...还是鬼？”

  黑暗中出现了一个类似人形的影子，瘦骨嶙峋，四肢像纤细的木柴枝。

  那人身形矮小至极，像是得了侏儒症，四肢健全，但身高却不及滕怀毅胯部，就算是奋力跳起来，估计也摸不到他的脸。

  唯一能把他归于是个人的原因，恐怕只有他脸上那普普通通的人类五官，眼耳口鼻一样不缺。

  刚才还处于一片暗黑中的地牢，霎时间微光闪动。发出这些光亮的是几只可爱的萤火虫，它们被装在一个简陋的布袋中，正黑暗中翩翩起舞。

  “不错，不错。滕敬那小子，果真还没有忘了我。”

  小矮人举着萤火虫布袋，在这小小的地牢中，就像手捧着一盏明灯。此刻，他就正站在滕怀毅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年轻。

  借着萤火虫的光，八皇子从刚刚的惊惧中回过神，方才看清楚了这个和坐在地上的他一样高的矮人。

  他不是鬼，而是一个有骨有血的大活人。只不过这个矮人看不出年龄，他随意捆扎着满头的银发，一副世外奇人的样子。

  八皇子好奇地问：“你究竟是谁？为何被关在这暗牢里？”

  “哈哈哈...”小矮人放声大笑，“十五年过去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滕敬那小子果然还是来求我了。”

  那矮人竟敢直呼国主名讳，真是大逆不道，罪无可赦。虽然他不说，但八皇子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他会被关在这里？

  “你又是谁？”矮人问八皇子。

  他得更凑近了，脸几乎都要贴在八皇子脸上。他要仔仔细细地看清楚，等了十五年，眼前这个被国主送进来的人。

  到底是不是他等的人？

  滕敬那小子是不是在耍他！就如同当年一样。

  矮人一只手举着布袋，另一只手举在半空，不停地按照八皇子的五官轮廓比划着。

  八皇子见他神叨叨的，以为是个关久了的失心疯，并不打算回应他。

  借着萤火虫的光，八皇子起身离开了草席，换了另一张更破旧的来坐。

  不一会儿，干脆换了个躺下的姿势，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

  “天命难违！这都是天命啊！”矮人一直不断地念叨着，眼中噙满了泪水，“我终于等到了，整整十五年呐...”

  哎！怎么摊上了怎么个疯子狱友。

  八皇子躺下来后，脑袋也没有停止转动，他想自己一定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去的。毕竟萧衡将军还在宫外搜集线索，还有卿儿...

  她一定也在努力找寻证据吧。一想到苏慕卿，八皇子的嘴角自然而然的勾勒出一弯向上的弧线。

  不过一转眼，笑容立马就消失了。因为矮人坐到了他的旁边，还在絮絮叨叨念个不停。

  八皇子坐起身来，严肃地说：“你既不肯说姓甚名谁，我也就不再问。我也不想告诉一个陌生人我的事，以后咱们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

  “我知道你是八皇子，你的母亲是西戎族的宸妃，对不对？”矮人问。

  八皇子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矮人。

  他是怎么知道的？还了解的还不少，自己才刚进来这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除非...

  “你到底是个人，还是鬼啊？”八皇子心惊地问。

  矮人白了他一眼，人狠话不多。起跑、冲刺、跳跃，然后朝他胸上重重一屁股蹲儿坐了下去。

  “噗...”八皇子嘴皮上下翻飞，两头登时翘了起来。

  八皇子人生第一次体会到胸口碎大石的滋味，这一击重击威力实在过于强大，简直要把他的胸口震烈。

  矮人从他身下一跃而下，身轻如燕，淡定沉着地说：“现在知道我是人是鬼了吧！”

  “你...你...”八皇子左手护住胸口，右手食指直直地指着这个顽劣的矮人，“竟敢突袭我。看我...看我不把你...”

  八皇子还没说完，胸口一阵疼痛传来，让他准备呼进的气岔了道儿，“咳咳咳...”止不住剧烈地咳嗽，如同要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一样难受。

  矮人笑道：“你人鬼不分，我只不过是教教你。做鬼呢，就像刚刚那样，要取你性命；这做人呢，就像现在这样，要救你于水火。”

  矮人不知道从哪里摸黑拿来一个水壶，倒了杯水递到八皇子面前。

  八皇子犹豫再三，决定不喝这来路不明的水，以免再次被捉弄。

  “不喝？不喝拉倒。”矮人收回了手，一仰头把杯中水一饮而尽。“新来的，你恐怕还不知道，这地方一个月才会有人送来这么一壶水。错过了这杯，下杯就没有咯，我可不是一直这么好心肠的...”

  居然每隔一个月才送一壶水，这分明就是侧罚。

  以前听太傅说过，先人曾创立过一种刑罚，每隔半个月给犯人喂一次稀粥，一次只喂一碗。犯人的命吊着死不了，但是活着的每一天都要煎受饥渴之迫，生不如死。

  八皇子好奇地问：“那多久送一次饭？”

  “半年。”矮人轻飘飘地说，语调中没有一丝愤怒或恐惧或悲伤，只是很浅很轻的回答，就跟说一日三餐是一模一样的。

  八皇子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问道：“什么？”

  “半年，送一次饭。”

  “胡说，若真是半年送一次饭，那你岂不早就饿死了？

  我看你活蹦乱跳，还有心情捉弄于我，哪里像是快饿死的人？”

  “老夫从不骗人。我记得上次有人送饭来是上个月，也就是说，只需再等五个月，你自然就会知晓我是不是在说谎了。”

  八皇子别过身去，不再理他，只觉得这个矮人肯定是关久了，得了疯病。

  矮人见他背过身去，从怀里掏出一块馕饼，掰出一根小拇指大小，轻轻放在他面前，没好气地说：“饿了就吃这个先垫着吧。”

  他也转身回到自己的草席上躺下，好久没有打理过草席了，上面灰尘厚厚一叠。还好今儿个有人替他打扫，不然他也不知还要积灰多久。

  “你不喝我的还元水，以后就喝你自己的吧。角落里还有个茶壶，送你了，我没用过的，还是个崭新的呢。”

  还原水，就是人的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