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易士英
作者:怪诞的表哥      更新:2022-10-12 23:15      字数:2522
  李瑕出了小仓库,姜饭低声问道“县尉,这就放过他了?都已经结了仇。”

  “不急。”

  这次,李瑕却是转向搂虎,道“你与那些寨兵联络一下,送些钱给他们。”

  搂虎这人则不问那么多,直接应下。

  三人转回住处,鲍三起身道“县尉,方才易指挥派人过来看你在不在。”

  李瑕想起易士英说过晚间得空再聊聊。

  他又往城楼上去。

  一路走去,只见城头上守备森严,终于有了要塞的样子。

  可惜,蒙军已经退了。

  李瑕才走到城楼,一名易士英身边的亲兵下来。

  “李县尉,正要去看看你在不在,请吧,将军要见你。”

  “劳吴兄又跑一趟了。”

  “县尉不必客气……”

  易士英就坐在城楼指挥台上,倚着那大鼓,趁着月光与烛光在看书。

  “非瑜来了,坐吧。”

  “谢易将军。”

  易士英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眼,道“看来,是没机会重创阿术这支探马赤军了。”

  李瑕应道“他这种打法挺讨厌的。”

  “也莫小瞧了他。”易士英道,“或许,你我一走神,他又杀个回马枪。当然,你明日便要回庆符了。”

  “是。晚辈毕竟是庆符县尉,不宜呆太久。”

  “你方才见了邬通?莫与此子交往太深。”

  李瑕一愣。

  易士英的脸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见他在想什么。

  “不久前,蒲帅来信,提及过你,也提了你北上所做所为。”

  “晚辈惶恐。”李瑕道。

  但他还是很平静,一点都不惶恐,谦虚而已。

  易士英沉吟着,有些话似不知如何说,沉吟道“可知刘整刘武仲?”

  “听说过,十二骁勇破信阳?”

  “不错,刘武仲本是北人,金灭后南投,立下大功。”易士英道“其人天生傲骨,心性与你酷似。”

  李瑕道“不敢当,晚辈比不得‘赛存孝’。”

  这“赛存孝”是刘整的名号,将其与五代时十八骑破洛阳的名将李存孝相比。

  “可知赵忠肃公如何评价他的?”

  李瑕道“晚辈不知赵忠肃公是何人。”

  “赵癸赵相公之父,忠肃公尝对癸言‘刘整才气横溢,汝辈不能用,宜杀之,勿留为异日患’,幸而,赵相公未听。”

  易士英话到这里,叹息一声,又道“现今,刘武仲在京湖李帅麾下为将,蒲帅也曾于李帅麾下为将……你与刘武仲处境相似,今夜与你谈论此事,只为告诉你,临安行在或有人不信任你。但天下间,总有人知你功劳,欣赏你,保全你。”

  李瑕沉默了良久。

  临安城之事,他一直没怎么想,但对庙堂的最初印象还是那无休止的倾轧。

  确实难得听到有人这么说。

  算是对他北上所做之事的……迟来的认同。

  “晚辈谢易将军。”

  易士英道“你从党争泥潭中脱身,既赴川蜀,往后少与奸党来往罢。”

  李瑕道“忠奸之事,晚辈不敢断言。”

  易士英微微苦笑,道“你虽年少,但为人稳重……唯戒备心重,不轻易信任人呐。”

  “是。”

  “你有委屈,但莫让那些朝中苟且之事磨了大丈夫报国热忱,可明白?”

  “是。”

  李瑕回答得简短,并不与易士英交心。

  宋从来不缺忠臣良将,哪怕是岳飞死于“莫须有”,依然多得是人想当岳飞,但他李瑕不想当。

  志不同,多说无益。

  易士英也沉默了一会。

  他想了想,又道“张实与兀良合台一战,你如何看?”

  “晚辈所知有限,不好判断。”

  易士英道“此战,蒲帅十分忧虑,他受任于临战之际,未及约束诸将。张实是大将不假,但不熟水战……擅自出兵,蒲帅也拦不住他。”

  李瑕问道“会败?”

  “自是希望张实能胜,不过……蒲帅已命长宁军早做准备,蜀南兵力不足,你回庆符县之后,加强守备。”

  “谢易将军提醒,晚辈一定小心。”

  李瑕明白,易士英能做出这样的提醒不容易,这不该是一般小县尉能听的军机。

  “此事你心里有数即可,不可与旁人言,以免乱了人心。”易士英又郑重交代道。

  “是,必缄口不言。”

  “你也莫误会了,蒲帅、张实,皆忠义、皆知兵,只是……未及磨合而已。”

  李瑕明白这“未及磨合”四字的的言外之意。

  这大宋的官僚体系就是这样,倾轧争权不休,管你是忠是奸、是贤是愚,都会被卷进来。

  他觉得再应些场面话不太好,遂开口说了些自己的看法。

  “晚辈并未误会蒲帅、张都统,说句不当说的话,大宋上至庙堂、下至乡县,职责冗杂,相互制衡,党争影响深远,晚辈亦有体悟。

  其实蒙古也有内斗。晚辈北上所见,蒙哥与忽必烈、蒙人与汉地世侯、甚至是世侯之间,相互倾轨,斗争之烈未必轻于大宋党争。故而,才有人给晚辈情报。”

  易士英道“难为你肯说些心里话,继续说。”

  李瑕道“但他们的制度简单,内斗的方式简单,且国力更强,故而影响小。打个比方。蒙古与大宋都是瓷器的话,蒙古摔裂了就是几个大块,每一块都还能用。大宋则太精细了,一摔就碎。”

  “非瑜是想说?”

  “有时候,粗砺的、简单的、草创的王朝,强于一个制度繁杂的王朝。”

  易士英叹道“道理皆明白,两百余年来,几代官家、名相,何尝未想过削冗政?”

  李瑕道“是,晚辈才疏学浅,也没甚主张。”

  他并非真的没主张,主张“破而后立”,以一个新的王朝代替大宋而已。

  当然,这仅是他重生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通过所见之事得到的一个还很简单、很潦草的想法,仅是一个框架。

  面对初识的易士英也不宜多说,算是埋在对方心中埋下一个问题,由对方去想……

  两人也没再就此多说什么,在城楼上又望了五尺道一会。

  “筠连乃羁縻州,某不宜长守,近日也得退兵。”易士英道,“蜀南若要建防事,当选在僰王山一带,为长宁军地界。非瑜莫以为某是怯战,辜负你血战五尺道。”

  李瑕道“晚辈明白。”

  “非瑜往后若遇困难,可找我、找蒲节帅……去吧。”

  易士英抬起手,挥了挥。

  他的手上的护甲在月光映着微微的光芒,很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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