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节 依依不舍望萧郎(一更)
作者:南城有耳      更新:2022-06-06 10:41      字数:5248
  从皇城行至空镜司的一路上,单寻欢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虽如常时一般安静、沉默。可不知为何,申不淮只觉今日的单寻欢不同于往日。

  若说单寻欢平日里是个沉静、淡漠的性子,那么此时的单寻欢,便是在那份沉静与淡漠上,加了几许失落与焦急。

  申不淮自单寻欢当上空镜司的指挥使后,便再未见过她这般,今日一见,不禁有些讶然。

  但他一想到近些时日发生的事,心中便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想出言安慰,却不知该如何说起,遂,只好默默地跟在单寻欢的身后,她不离,他也未弃。

  一路无言,终到地。

  两人还未将马勒停,便有空镜司的守卫从石阶上跑下,迎上来给他们牵马。

  辅一从马背上跳下,单寻欢便要抬步向着空镜司中走去。

  申不淮见状,交代了守卫几句,随后立马追上了单寻欢,跟在了他的身后。

  空镜司虽未见有多大,但亦是九曲连环,其间弯弯绕绕甚多。

  申不淮随着单寻欢行过一处又一处的亭台楼阁,面上虽未见波澜,实则内心早已翻涌似海。

  他几次都想开口,却都在话到了嘴边时,止住了声,最后竟忍不住将那满腹的草稿化作了一声叹息。

  而这声叹息,自然也传入了单寻欢的耳中。

  单寻欢辅一听见,前行的脚步猛然一顿,继而沉了口气,向身后微侧了侧头,闷声说道:“有话就说。”

  “九…。”心下正在踌躇的申不淮一听单寻欢的话,登时愣在了原地,而后有些失措地看向了单寻欢。

  纵是此时入眼之处仅有单寻欢的一抹背影,但申不淮的心下却仍是在不经意间生出了畏惧之意。

  而在单寻欢转头的刹那,申不淮竟没忍住,向后退了几步。

  而申不淮身前,依然侧着头等着他答话的单寻欢,眼见申不淮时常没发声,不由皱了皱眉头,旋即干脆转身,看向了申不淮。

  申不淮自然没有料到单寻欢会转身看向他,脸上的慌张和踌躇之意,霎时便入了单寻欢的眼。

  他不由一惊,连忙将头垂下,将面上的那抹慌张和踌躇掩于心底,而后一路小跑行至了单寻欢身前。

  他一行至,向单寻欢拱了拱手,继而沉吟了半晌后,方才开口道:“九爷,此去南燕国,让属下同去罢。”

  单寻欢闻言,心下顿时了然,随后不禁有些动容,她听出了申不淮话语中的小心翼翼,亦听出了他话中的那份担忧,只是…。

  她突然想到了陆子桥,随后深吸了口气,缓声说道:“不用,子…。陆三他怕是近期下不得塌了,所以…。”

  “京中还需你坐镇。”说着,单寻欢看了看仍躬着身的申不淮。

  “这…。”申不淮闻言,不禁有些犹豫。

  他原是不敢与单寻欢相视,但此时他却不得不让自己的视线迎上单寻欢的。

  在触到申不淮眼神的那一刻,单寻欢心中不感动是假的,因为此时申不淮的眼眸闪烁,里间满满都是担忧。

  见状,单寻欢微勾了勾唇角说道:“无事,不用担心本座。”

  “今日启程,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回来。”

  申不淮看见单寻欢唇上的弧度,不禁愣了愣神,随后拱手应道:“是。”

  单寻欢轻嗯了一声,继而又吩咐道:“你一会儿再着人回本座府上同阿璃知会一声。”

  闻言,申不淮继续应道:“是,属下省得。”

  待申不淮说罢,单寻欢的视线又在他身上停了片刻后,复又转身,重新行起了路。

  但还未走出几步,单寻欢便再次停了下来。

  她脚下的步伐停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申不淮一时不察,险些撞在了单寻欢的背上。

  还好他身手矫捷,便在将要撞上之际,身形一转,躲了开来。

  待他站定后,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单寻欢。

  只见单寻欢此时稍有怔愣,似是陷入了沉思。

  申不淮见状,也不出言打扰,仅是静静地站在单寻欢身侧,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单寻欢才突然开口道:“不淮,你还得替本座去办件事。”

  申不淮闻言,躬了躬身子,拱手说道“九爷请说。”

  单寻欢将视线转向了不远处的一颗枯木上,眯起眼沉思了良久,方才低声说道:“将单芳菲带进宫中。”

  单寻欢的话太过突然,让正集中精神等着单寻欢吩咐的申不淮稍觉突兀,不禁抬头看向了单寻欢:“这…。”

  单寻欢听出了申不淮话中的疑惑和不解,旋即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对,你稍候便带一队人马,去单府。”

  说着,她又将视线从不远处的枯木上转到了申不淮的身上,垂眼瞥了一眼拱着身子的申不淮,接着说道:“然后将单芳菲秘密送入宫中,交到皇后手中。”

  单寻欢说罢,似是因着沉思,不禁稍停了半晌,后又提醒道:“若你去单府时,他们顺从便罢,若是有人站出来阻拦,你便直接将人抓起来。”

  单寻欢的话立时便让申不淮觉得讶然。

  他自是知道单寻欢与单家众人关系不是很好,但却也知单寻欢从来没对单家人发过难,当然,这其中必是要除却单家六子,单济。

  方才单寻欢吩咐,让他们前去单府将单芳菲带走,这已经够让他匪夷所思了,而此时,单寻欢又提出要抓单家人,他便更加不解。

  他稍顿了顿,便悄悄抬眼,看向了单寻欢试问道:“谁都抓?”

  单寻欢闻言,更加坚定地点了点头,答道:“对,无论是谁,但凡出来阻挠的,统统抓起来。”

  申不淮稍有愣神,眼眸微转了转,继而拱手,低声问道:“九爷,属下觉着,咱们去拿人总得有个由头,您觉得呢?”

  被申不淮这般一提醒,远没有多想的单寻欢亦是想了起来。

  她依着申不淮的话,将眼睛垂下,暗自思忖了起来。

  不过,没过一时,单寻欢便抬起了头,而于此同时,她的眼眸亦是一亮,在沉吟了半晌后,说道:“你便说,是戎皇后诏单芳菲入宫…”

  “作伴。”话尾处,单寻欢又补道。

  申不淮点了点头,拱手应道:“是。”

  单寻欢闻言,轻嗯了一声,继而将视线再次放在了不远处。

  少顷,便在申不淮以为单寻欢诸事皆交代完毕时,单寻欢却突然又低声道:“将司中的天双丸赐单芳菲一颗。”

  “九爷!这…。”申不淮闻言,彻底怔在了原地。

  天双丸是什么?那可是给空镜司抓住,但是拒不认罪的犯人吃的药。

  此药初食没事,但若是四十九天后不食解药,便会因五脏六腑溃烂而亡。

  而此种药,真正恐怖的不是结果,而是其间的过程。

  食用之人若不食解药,他的五脏六腑会在腹中慢慢发生变化,但却不会让食用之人失去意识和感觉,虽说是因五脏六腑溃烂而死,实则多数是因恐惧和痛苦而亡。

  这药常时都是用给十恶不赦、却又不肯认罪的要犯,而单寻欢这次竟要用在单芳菲的身上。

  申不淮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实在想不通单寻欢是因何而为之。

  单寻欢听出了申不淮话中的惊疑,也并未多解释,只是薄唇轻启,淡淡说道:“本座不喜欢不听话之人。”

  单寻欢这般说,虽未言明,但申不淮心下俱已了然,更何况,他也不过是有些诧异。

  只要是单寻欢要做的事,他都是绝对无条件的不质疑,不反对,因为他坚信,单寻欢足够强大,足够有主见,足够有能力对所有事物做出正确的决断。

  想定,申不淮稍稍呼出一口气,随后勾了勾唇角,拱手应道:“是,属下省得了。”

  对于申不淮的应答,亦没有出乎单寻欢的意料。

  单寻欢稍停了停,继而想起了单家的蒋氏。

  她沉思了半晌,后又吩咐道:“还有本座祖母那里,近些日子,加强些防守。”

  “是,九爷且放心,属下定会安排妥当。”

  闻言,单寻欢轻嗯了一声,以作应答,继而放眼在院中扫视了一眼,复又迈开脚步,继续向着院内走去。

  而申不淮见状,连忙起身,亦随着单寻欢一同行了去。

  一番安排指派,单寻欢终在未时时准备妥当。

  此次因是行动要进入南燕国皇宫,遂,随着单寻欢同去的仅有六人。

  虽只有六人,但却是空镜司宫部中难得的六名精英。

  在初听闻单寻欢要去南燕国时,花弥生亦请命同去,但亦被单寻欢亦训练新人为由留在了京中。

  起初花弥生也是不同意的,但见到单寻欢领着那六人同去,也就再没有多说。

  在准备其间,单寻欢仍是让申不淮去探寻萧湑的行踪,甚至他又让申不淮着人去了一次姜府。

  但无论怎样寻查,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萧湑仿佛突然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便是动用空镜司之力,都未能寻得一丝踪迹。

  这让单寻欢心中既焦急,又失望。

  焦急是因害怕萧湑出了事,失望则是因她就要启程去南燕国了,临行前都未能再见一面,她此时都已然料定,此去南燕国的一路,她必将在忧思中度过。

  想至此,单寻欢不禁泛起苦笑,一想起自己极有可能冤枉了萧湑,她便觉得此时所得皆是报应。

  坐在马背上,看着整装待发的众人,单寻欢不禁又向身后的几条街上看了看。但无论她如何看,终没有看到前去寻找萧湑人的身影,也就更不要说是萧湑的了。

  单寻欢忍住心中的波动,沉了口气,随后敛了敛心神,看向了站在一侧,准备送行的申不淮和花弥生。

  随后朝申不淮招了招手,示意其行至自己身前。

  申不淮见状,没有一丝犹豫,连忙快步走向单寻欢的马下,拱着手等着单寻欢的吩咐。

  单寻欢先垂眼扫了申不淮一眼,随后在将视线转开之际,沉声说道:“继续派人去找,找到后,立刻派人传信于本座。”

  单寻欢本想吩咐申不淮在找到萧湑之后,派一队人马暗中保护着他,但是一想起萧湑身侧的镇魂卫,便将这个念头抹了去。

  而申不淮闻言,心下则再次生出讶然,他心中突然有种感觉,今日单寻欢情绪的不妥,似是皆与他们所找的那人有关。

  他不知道今日单寻欢为何非要执意见到萧湑,他想要开口问,却没有那个胆量。

  申不淮在心中暗思了良久,方才想起单寻欢还等着自己的应答,连忙拱手应道:“是。”

  单寻欢抬眼,目光在空镜司流转了一番,随后又扫向身前不远处静立着的花弥生和宁珏,又看了看马下的申不淮,沉了口气,吩咐道:“本座出去时,司中一切皆如常。”

  “是。”

  “至于子…。子桥。”单寻欢的话音顿了顿,似是并不像唤出这个名字,但转念一想,却仍是道出。后,又吩咐道:“让莫愁好生诊治着。”

  申不淮闻言,心中不觉有些不是滋味。

  虽并未尽知陆子桥所做之事,但他依稀觉着,是陆子桥做了对不起单寻欢的事,何况今日,他亲眼见到,陆子桥竟自觉聪明,犯了单寻欢的大忌。

  若今日对单寻欢做这一切的是他人,也许单寻欢早就一刀将之解决了。而且,纵是单寻欢不愿解决,他亦会第一个站出来,替单寻欢将之处理掉。

  只是,做着一切的是陆子桥。

  申不淮是完全可以与陆子桥拔刀相向,只是他知道,在单寻欢心中,仍对陆子桥存了原谅之心。

  毕竟,陆子桥随在单寻欢身边的时间要比他们哪个人都要长。

  而且,若真论贡献,陆子桥亦远远凌驾于他们几人之上,这也是为什么陆子桥能做空镜司副使的缘由。

  只因今日以前的陆子桥,和他们一般,是绝对忠于单寻欢的人。

  只是如今……

  不过纵是如此,单寻欢仍是没有将之抛却,可见单寻欢着实是个好主子。

  想至此,申不淮不由将陆子桥与自己联系了起来。

  此般一想,不禁便让他有些唏嘘。

  但他知,此时并不是想这些之时,遂敛了敛心神,继而拱手应道:“是,九爷且放心,京中一切事务皆有属下们在,还请九爷此去注意安全。”

  说罢,申不淮又转眼看向了驻立在单寻欢身后的六人六马。

  他的视线在其上扫视了一番,随后眼神突然一变,竟是骇人的犀利。

  饶是那六人都是顶级的杀手,亦被申不淮的眼神惊得颤了几颤。

  辅一看见申不淮的目光转来,六人齐齐将眼眸垂下,不敢与之相视。

  申不淮见状冷哼了一声,旋即吩咐道:“你们几个,千万将九爷护好,若要是有何闪失,我决不会轻饶。”

  那六人闻言,立时抱拳,朗声应道:“是。”

  申不淮听罢,心下略觉满意,随后看向单寻欢,准备询问还有何事需要嘱咐。

  可当他将目光转至单寻欢身上时,单寻欢则正抬眼望着天际。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单寻欢缓缓将头垂下,瞥了申不淮一眼后,继而又转向了身后的几条大街上,见想见之人仍未见身影,只好将满腹担忧相思化作了一声叹息。

  她轻叹了一声,随后抬手紧了紧自己身上刚换上的大氅,又冲着前方仰了仰下颌,轻声说道:“时辰不早了。”

  “走罢。”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便听马蹄声起。

  放眼望去,单寻欢已将马缰提起,而身后的马鞭亦跟着轻轻扬起,下一刻便听闻鞭落马鸣之声。

  待再看去时,单寻欢已然行出了几米。

  而随在她身后的六人相视了一眼后,也瞬时扬鞭,快速跟上了单寻欢。

  三月京中花欲开,草香木盛十里来。

  少年踏马南关至,不解何日返乡还。

  ——《闻单九爷出关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