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引九来谈,局势渐显入宫来
作者:南城有耳      更新:2022-06-06 10:42      字数:5098
  日落西山,黄昏独候,细雨入夜,晚来争风。

  一番周转,夜再入深境。

  南燕国锦城的百姓,多数已然落帐吹了灯,可在锦城西南处的一处宅院中,此时仍是灯火通明。

  而此时,那宅院中的一间议事厅中,正站着坐着十数人。

  那十数人身上着着的衣衫相同,便连面上也是如出一辙的冰山冷漠。

  若说今日他们有和不同,应是比常日多了几分沉重,还有几分担忧。

  其间还有人因着隐有的紧张,在厅内来回踱着步。

  而在十数人中,还有一人端坐于上首,不同与他人的焦虑和紧张,他神情都是自若,但眉宇间的紧皱,却在告诉众人,他此时心情似是并不美丽。

  而若是此时单寻欢前来,定能认出此人是今日在绿萍饭庄,与子禹同一桌的那个云舟。

  只是,此时的他,倒少了在绿萍饭庄时的儒雅,却多了几分歃血的凌厉。

  听着厅中来回回响的脚步声,端坐在上首的云舟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起初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但那脚步声越来越响,引得他终是没忍住,睁开了眼。

  他先是在厅中扫视了一周,见众人都在各自“忙着”各自的,并未看见他,他不由轻咳一声,以作示意,待众人闻声,齐齐看来时,云舟再次皱了皱眉头,而后厉声说道:“你们就不能消停点吗?这是在作何?走来走去的,我头都被你们几个搞晕了。”

  众人听云舟话中有了怒意,原本在厅内来回踱步的人,脚下步伐立时一顿,而后将身子缓缓站正,待面向云舟之时,才有些悻悻地拱手说道:“头儿,这万怪不得我们,是…。”

  “太紧张了。”

  那人的话一出,众人皆不由点头,表示赞同。

  云舟闻言,险些七窍生烟,抬眼瞥了那说话人一眼,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模样,质问道:“你们好歹也算是个空镜司中人,怎得如何没有出息?”

  “你们各个难道不是自京中来的吗?”

  “怎得在这锦城中呆久了,各个都蔫儿了。”越说,云舟心下便越是气甚,便连一张白净的脸此时也显出了少许的铁青之色。

  那说话之人听云舟如此说,立时抬眼,悄悄打量了起来那端坐在上首的云舟。

  在观察云舟面色良久后,那人心下一动,随后探着头,有些好奇询问道:“头儿,您难道不紧张吗?”

  “我…。”原本准备继续出言训斥的云舟,闻言突然一顿,心中不由想起了今日在绿萍饭庄见到单寻欢的时候。

  他是由空镜司副使任命的,所以算起来,他今日亦是第一次见到单寻欢。

  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便是如今,他还依然能够记起当时自己握着玉扇的手心中出了多少汗。

  虽然当时单寻欢是背对着他坐的,但单寻欢身上,上位者独特的气息,却是用什么都掩不去的。

  而若是再想起那人曾独闯空镜司,斗败了当时司中的几大掌司一事,心下的敬佩,则多过畏惧。

  但无论是畏惧还是敬佩,总之他自己知道,他在那人的面前,着实太过渺小,便是让他再多奋斗个数十年,怕是也不会有单寻欢那般的成就。

  毕竟每个人的心境不同,气度亦不同。能如单寻欢那般,能拿得起,能放得下,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自然,这些都只能是他自己心中知道就好,若是告诉自己的属下,那不禁会给众人增添惶恐,便是连自己平日里竖起的威信,也将要大打折扣。

  想至此,云舟抬眼,怒瞪了那仍等着他回话的说话人一眼,厉声说道:“紧张什么。九爷又不是能将你们吃了。”

  “这可说不准。”云舟的话还未落下,方才那个说话之人,则小声嘀咕出了声。

  他虽是小声嘀咕,但这屋中众人,皆是练家子的好手,耳力目力均属上乘,所以那话,辅一出口,便入了众人的耳朵,而其中,自然也包括云舟的。

  “放肆。”待反应过来那人说得是何时,云舟不禁一掌拍在了身侧的桌案上,怒斥道。

  “属下知错。”

  那一声手掌与桌案相碰的声音不禁让众人心头一跳。

  心中还未多思,便好似下意识般,齐齐跪在了地上。

  云舟见状,将跪在面前的几人扫视了一番。在沉了一口气后,方才冷声说道:“这话日后便再不要说了,若是传到九爷耳中,到时候,别说是九爷饶不了你们,便是我,亦不会轻饶你们。”

  “我季云舟的手下,绝不要无脑之人。”季云舟起初的话还稍有沉意,但说至最后,竟将语调抬高,“无脑之人”四个大字,直入了众人心底。

  于是,众人似是因着羞愧,将头垂得更低了些,片刻后,敛了敛心神,放才拱手,闷着声说道:“属下知错,还请头儿息怒。”

  季云舟闻言,侧目看着众人。

  其实,他并不是刻意发怒,他这几个属下,平日里和他,其实就如亲兄弟一般。

  他今日如此,只因他想给面前的几个属下,提个醒儿。

  方才,他们提到了单寻欢。虽然可能是不禁意地一句玩笑话。但要知道,空镜司中,背后私议指挥使,虽罪不至死,但却也算是犯了大罪。

  他因在空镜司新手训练中曾大方异彩,所以在新手训练还未完成的时候,便已被归于羽部。

  但当时又因机缘巧合,被派到了南燕国,做起了空镜司在南燕国的一只“眼睛”。

  一般如他们这般的,绝大多数不会有何变动。而随他同来的这些人,此生怕是不活在南燕国,便要死在南燕国。

  遂,他们这一生能见到单寻欢的次数是完全有限的,也许三次五次,但极有可能只有这一次。

  所以季云舟不能让这些随他多年的下属,在第一次或者惟一一次见到单寻欢时,便得罪了他。

  如此想定,季云舟心中的怒意也散了大半,在再次扫视了众人一眼后,终是无奈地叹道:“都起身吧,我估摸着,九爷就要到了。”

  “莫…。”

  “云舟兄。”季云舟的训斥还未出口,屋外便有一道声音传来,待那声音送入季云舟耳朵中时,他立刻从座椅上起了身,而后从一众属下身侧走过,行至了厅门前。

  “子禹。”门帘还未被挑起,季云舟便已对着厅外唤道。

  不过季云舟并未等到崔子禹的应道,反而等来了一人,自厅外打帘走了进来。

  待看见来人时,季云舟的眼睛先是一怔,而后便是猛然紧缩,下一刻,便抬脚向后退了一步,立时将身躬下,拱手对着那刚进入厅中的人行了一礼。

  “属下参见九爷。”

  他的话在议事厅中响起时,仍跪在地上的众人不由一愣,随后皆转头,向着厅门前看了去。“这…。”待众人看见一个并不十分精壮的少年从厅外走入,皆是面面相觑。

  而在那少年身后,则相继有六人鱼贯而入,但却始终走在那最先进来的少年身后。

  只见,那少年眉目如画,却似三九寒天,表情全无。

  若说他们平日里,面上已如寒山,那与此人相比时,就只能算得冰山一角。

  再观那少年气度,举手投足间吗,尽是沉稳,倒不像是一个少年应有的模样。

  看着看着,众人皆呆愣在了原地,甚至忘记了方才季云舟在行至门前时,对那少年施礼的模样。

  而,便在众人怔愣间,那少年已经错过众人,走入了厅内。

  但他一进厅内并未径直坐下,而是在这厅中四下环顾了一番。

  此时季云舟也才看见自己呆愣在原地的众位属下,不禁快步上前,冲着众人皱眉示意道:“还不快见过九爷。”

  他的声音虽小,但却将地上依然跪着的众人,引得回了神。

  而后齐齐看向那仍在四下环顾的少年,吞了吞口水后,瞬时躬身说道:“属下参见九爷。”

  不知是否因为心中太过震惊,震惊到众人皆忘记了控制自己的声音。

  以至于声音一出,屋中原本点着的烛火便跟着跳动了起来,而这震耳的声音,自然也将那少年的目光吸引了来。

  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少年,而这也是这个少年第一次见到这些属下。

  此时瞧着他们各个中气十足,心下不禁有些欣慰。

  只见那少年向后退了几步,随后掀袍,坐于了方才季云舟所坐之处,而后在扫视了面前垂首跪着的众人一眼,抬首吩咐道:“起身吧。”

  那少年的声音虽若他的面一般不见波澜、不见温度,但听在此时厅中众人的耳中,则让他们齐齐松了口气。

  甚至有几人在心中暗想着,面前那人并未有想象中的可怖。

  想至此,众人连忙对那上首之人,伏身叩首,谢道:“属下谢九爷。”

  待谢罢后,众人方才从地上站起了身,而后垂首,分站于厅中两侧。

  而其间自然也有好奇心甚的,纵是站定了,却依然悄悄地抬眼打量着那少年,谁都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少年,竟是叱咤风云的单九爷,单寻欢。

  “你便是南燕国的负责人?”还在众人皆沉思之际,单寻欢却突然抬眼,看向了躬身站在厅中的季云舟,幽声问道。

  “回九爷,正是。”单寻欢的话一出,季云舟便不感再怠慢,想都未想,便已然脱口而出。

  单寻欢闻言,再次将身前稍有紧张的季云舟上下审视打量了一番,脑中则在想着季云舟今日在那绿萍饭庄吟的诗,不由轻笑了一声,挑眉说道:“诗吟得倒不错。”

  季云舟见单寻欢竟说到了自己所作的诗,稍有羞涩地垂了垂头,继而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冲着单寻欢摆手说道:“那都是属下胡诌的,让九爷笑话了。”

  单寻欢眼见季云舟甚是谦虚,面上虽无多少表情,但心下却犹为满意,而她更是以颔首示意,道出了对他的赞赏。

  季云舟犹自不好意思,而单寻欢则在稍顿了片刻后,却突然问出声,“明日申时?”

  闻言,季云舟先是一愣,随后才想起了单寻欢所说为何,连忙躬身拱手应道:“回九爷,正是。”

  “只是…。”

  “只是,可能要委屈九爷了。”季云舟的语气有些迟疑,但在单寻欢的注视下,终是说出了口。

  只是,他的话,却引得单寻欢稍有疑问,不禁抬眼看向了季云舟。

  “嗯?”她冲季云舟挑了挑眉,随后疑问出声。

  季云舟见状,眼眸轻转。而后连忙躬身解释道:“这南燕国的皇宫中,每日早晚各会收一次泔水。”

  “若是晨时去,那监管的太监与属下并不相熟,所以…。”

  说到此,季云舟顿了顿,复又说道:“但若是申时那一次,监管的太监,则是属下的”老熟人“,九爷到了,他自会将九爷带入宫中,并且还会给九爷安排个好差事。”

  “至少会离百里浩南近上许多,到时九爷行事时,也会方便许多。”说着,季云舟再次补充道。

  待季云舟的话音落尽时,还不待单寻欢开口,原本一直随在单寻欢身侧而如今站与厅门前的崔子禹,突然也走上前,待行至单寻欢身前时,拱手问道:“九爷当真要自己前去?”

  “嗯。”单寻欢点头轻应了一声,随后说道:“本座自行一人,既不醒目,行事也方便,而且…”

  “事成后,也能及时抽身。”

  “可…。”崔子禹正要将申不淮搬出,可却看见单寻欢抬起手,将他未出口的话,挡在了口中。

  随后,单寻欢又转眼看向了一侧的季云舟,沉吟了半晌,方才扬了扬下颌,示意季云舟,“你,说说如今的形势。”

  一接到单寻欢的命令,季云舟先顿了顿,随后便见他眼眸轻转,不过一时,便听他沉声说道:

  “如今南燕国城中的形式,九爷已然看到,属下便不再多说。至于皇宫中……”

  说着,季云舟顿了顿,小心又抬头看了单寻欢一眼,见单寻欢面上并未出现不悦的情绪,复又接着道:“百里浩南当时篡位之时,连杀了先皇好几大近臣。如今算得上是百里浩南近臣的,应是右丞相,周玉。”

  “右丞相,周玉。”单寻欢听见周玉的名字,不禁眯起了双眼,下一刻竟陷入了沉思。

  季云舟见单寻欢眉头紧蹙,而面上则稍有疑惑之色。

  他心知单寻欢并未知晓周玉此人,停了停后,便迈步上前,冲着单寻欢再施了一礼后,解释道:“此人也算得上是个眼光如炬,老谋深算,且又识时务的一个人。”

  “当初南燕皇有多位皇子,建树出色的比比皆是,可唯有他,选择站在了一直不令人看好的百里浩南身后。”

  提到此,季云舟竟似并不赞同周玉一般,不禁皱起了眉头,还轻轻摇了摇头。

  他稍顿了顿后,复又说道:“也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百里浩南才能有了那日篡位夺权的机会。”

  不知为何,听过季云舟这一番分析解释后,单寻欢竟下意识地想到了姜叔季。

  想到此,她在心中又将姜叔季和周玉相较了一番,最后伸手轻抵着下颌,摇头说道:“这人,倒和姜叔季有些相似。”

  说着,单寻欢再次看向了季云舟,继而说道:“你可别告诉本座,他还有个女儿,是百里浩南的宠妃。”

  “额。”季云舟似是听出了单寻欢口中的玩味,但却未曾介意,稍顿了顿后,复又拱手说明:“九爷圣明,这周玉却有一个女儿在宫中,只是,不是妃,而是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