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血(1)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6-06 17:35      字数:2653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保定城中的米商南宫贵仁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利如冰刀的眼睛正注视着他,将他浑身的筋络一一看清,甚至连隐藏的心思都被赤裸裸地剖开。

  他在等一名带路人。

  杀手组织中,杀手只执行任务,接迎送往、签约订单之事,则另有人负责,这样的人,行内称呼为“带路人”。

  也不知等了多久,南宫贵仁早把因恐惧而捏在手里的衣摆濡湿。

  “呼”的一声,一根松明火把毫无征兆地点燃起来,吓得久经商场自诩镇定的南宫贵仁都差点惊叫出来。

  光焰跳动,时大时小,照亮的范围不是很大,更辽阔的黑暗还在等着包围这一小片光明。

  南宫贵仁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这忽然亮起的光线,只好低头。不过,这火光也让他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稍微定下来。

  “杀谁?”对面传来一个男女莫辨的声音,开门见山直问来意。那人言语简短,让见人多矣的南宫贵仁顿觉此人行事简练利落,颇为可靠,想来所托之事,十有八九能成。

  “我要……”话到嘴边,南宫贵仁还是犹豫了一下。虽说行商如用兵,用尽手段也不足为奇,但他天性良善,行事尚未到丧尽天良的地步。此番买凶杀人,纯属无路可走之举,一时间倒不知如何开口了。

  南宫贵仁原本经营着保定城中最大的米行,销售各类米种,因从不掺假,加上售价宜人,是以声誉极佳,深得街坊的爱戴与尊敬。

  不想年初来了一个外地人,名为史玉哲。此人在南宫米行对面街上租下一间大屋,装修后浩浩荡荡从外地运来粮米,竟也干起米行生意。

  不过数日,南宫贵仁米行的生意竟全被史玉哲所开的米行抢去。

  南宫贵仁自忖自家扎根在此多年,历经风浪才有今日这等门面,岂会轻易被一间新开的米店所击败。可一连数日,自己的米行门可罗雀,那一边的米行却门庭若市。两下对比,极其鲜明。

  南宫贵仁无法,暗中派了个小厮,乔装打扮后,绕了几圈远路后转回史玉哲的米行门口,佯装买米。

  这小厮也是在米行里长大的人,对各种米价极其熟悉,一瞧之下,惊骇不已。史玉哲米行所售之米,每斤的价钱仅仅是南宫米行的一半。

  百姓居家过日子,多数人是恨不得把一个铜板分成两个来用,在花费方面自是能省即省。如今两家米行一样的米,价钱竟相差成倍,百姓自然倾向史玉哲的米行,更有甚者,有人已开始暗中埋怨南宫米行多年来的龌蹉行径,指责他一直以来黑心地将米价定得那么高。坊间一时间对南宫贵仁的怨言喧于尘上。

  南宫贵仁无法,本着生意人以和为贵的理念,打算亲自过去拜见史玉哲老板,商讨一下解决方案。不料史玉哲米行里的伙计个个眼高于顶,没一个人给南宫贵仁好脸色看。对于南宫贵仁的求见,接待的管家更是话里带话地往外推。

  祸不单行,在几个老主顾来南宫贵仁米行买米后的第二天,他们一早就怒气冲冲地来到店门口,不等南宫贵仁迎出门,已把装米的袋子摔到地上,恶狠狠地骂道:“看你赚的昧心钱!”

  雪白的米流水一般撒了满地,满地的米粒中,赫然夹杂着不少指甲大小的石头。

  百姓们爱看热闹,一听到喧哗声,一下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聚过来,对着南宫贵仁的米行指指点点,指责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南宫贵仁行商多年,做生意从不缺斤少两,问心无愧,从不拿鬼蜮伎俩蒙骗人,此番被人找上门,也不做口舌争辩,当即让下人抬出米袋,让大家开袋检查——毕竟事实胜于雄辩,唯有如此才能堵塞天下人悠悠之口,来证实自己的清白。

  一袋袋米被家丁抬了出来,众目睽睽中,一排家丁手上拿着漏斗对准抬起的米袋,另一排家丁手上拿着一个个空米袋在下方候着。

  漏斗的尖端插入空米袋,米粒“唰唰”地从漏斗中流出来,不到半晌已装满半袋。

  此时有一眼尖的人惊呼:“快看,有石头。”

  于是众目如针一般扎向那个地方。

  漏斗已停止卸米,装在袋子里的雪白米粒上有几颗鱼目混珠的白色石头正矫矫不群地面对世人愤怒的眼光。

  众目睽睽,证据确凿。

  南宫贵仁此举本意是为自己洗清冤屈,不料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今更是跳下黄河也洗不清了。众人一哄而散,尽是骂声。

  之后南宫米行多年来的金字招牌,一夕之间,暗淡无光。

  南宫米行强撑多日,始终是无人问津。南宫贵仁心想:如此下去终将入不敷出,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快刀斩乱麻,另寻他途。虽说他不忍多年基业毁于一旦,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发钱遣散多年来忠心的家仆,含泪与他们一一拱手道别。

  煊赫于保定城十余年的南宫米行就此关门。城中百姓并未缅怀其好,更多的是对它的怨言,至后来,万众一心,对此况拍手称快。

  南宫贵仁虽然足不出户,但外头的怨言还是传入了他的耳中,让他颇为痛心,暗恨城中百姓的无情无义。然而,他始终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史玉哲米行的米价能定得那么低,按此价位,理应亏本才是,史玉哲米行焉有利润可言?

  南宫贵仁百思不得其解,却打算不再纠结此念。他本拟带妻女搬迁他处,自信凭借多年来的积蓄与经验,另择良地再开一间米店,定能东山再起,再创佳绩。

  不想在南宫贵仁临走的前一天,之前欲求一面而不得的史玉哲竟亲自登门来访,一开口先对南宫贵仁嘘寒问暖一番,令南宫贵仁受宠若惊的同时,亦是一头雾水。

  两人相互客套了一番后,南宫贵仁坦言道:“史老板乃后起之秀,令人刮目相看,老夫败得莫明其妙,还望不吝解答。”

  那史玉哲不过三十来岁,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眉清目俊,一袭青衫剪裁得很合身,言行举止间透露出一股雍容典雅之气。

  面对南宫贵仁的疑问,史玉哲摇着折扇,笑而不语。

  南宫贵仁无法,见他一脸淡然的样子,似乎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于是转而问道:“不知史老板为何前来陋室?”

  “无他,想收购贵店而已。”史玉哲停止摇扇,明明说着庸俗的生意事,语气偏偏闲雅得犹如闲庭漫步般漫不经心。

  南宫贵仁暗中发怒,脸上还是维持着一丝安然,不咸不淡道:“该店乃祖传之宅,概不外售。免得老夫于九泉之下,无颜见列祖列宗。”

  史玉哲故意装出惋惜的样子,叹道:“临老不收手,就不怕到时输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不如趁早转手,换得一家祥和,免得落个家徒四壁、无人送终的局面。”

  妻女就是南宫贵仁的逆鳞,他允许对手在商战上施展手段,他输了那是自己技不如人,可他决不允许对手拿他的妻女做威胁。有道是打人不打脸,如今被别人如此蹬鼻子上脸,南宫贵仁早就怒火攻心,拍桌而起,手指门外:“你走!我南宫家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