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甲申之乱
作者:飞天缆车      更新:2022-10-19 22:04      字数:2627
  春二月的晋北,一片寂寥,沉重的积雪,压着一层又一层,空气中都散发着压抑。

  山西自从平阳陷落后,河津、稷山、荥河也都失陷,其他府县多望风送款投降。

  二月初,刘宗敏渡过黄河,击破汾州,巡视河曲、静乐,攻打太原,抓住晋王朱求桂,巡抚蔡懋德被杀。

  李自成大摆銮驾,八十一抬轿子,选定吉时——已时整,一分不差地从南郊起驾入城,住进晋王府。

  而在此之前,刘宗敏就带着五百骑兵,抄了晋王,以及其他巨绅豪富之家,获得大量的钱财,用来犒赏三军。

  “大事不好——”

  就在文武百官济济一堂,分享胜利的喜悦,突然,果毅将军吴汝义突然闯进殿中

  “陛下,泽侯从长安递交的紧急文书。”

  李自成眉头一皱。

  “放肆——”牛金星一见,忙怒道“未有宣召,你怎地突兀进来?”

  “啊?”

  吴汝义一楞,见李自成气色不好,忙请罪。

  “算了!”李自成叹了口气“呈上来吧。”

  一点规矩都没有,我可是皇帝了。

  很快,文书被李自成摊开。

  只见,其汇报三件事

  老回回病故。

  张献忠入蜀。

  襄阳被围攻。

  随即,书信被传下去。

  “陛下,北京在望,些许襄阳算什么?”

  宋献策忙说道“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拿下北京,以顺代明,如此,只须一道诏书,天下自然平定。”

  李岩、牛金星等皆以为然。

  怀揣着定鼎天下的热情,李自成迫不及待道

  “那就不要管他,咱们即刻出发,拿下北京城。”

  此时,他的双目中,饱含着热切。

  众人也同样迫不及待地想要住进北京城。

  随即,闯军势如破竹。

  二月十六,兵临宁武关。

  三月初一,宁武总兵周遇吉誓死抵抗,城坚难催,闯军死伤七万余人,伤亡惨重,屠城。

  当晚,大同总兵姜瓖投降,宣府总兵王承胤降表亦到。

  十一日,大顺军开进宣府。

  十五日,北京西北门户居庸关守军,监军太监杜之秩、总兵唐通不战而降,李自成军队长驱直入。

  这般,顺军的兵马不断膨胀,从三十万,扩张到了四十余万。

  ……

  而此时,北京城却乱作一团。

  二月的街头,人影稀疏,枝叶掉落,只剩下枯木,恍若末日一般。

  皇宫大内一片惶恐,城内拖家带口离开北京的,日以万计。

  慌乱的崇祯皇帝,再次下罪己诏。

  又发勤王令,命天下军队前来勤王。

  无奈,他又向王公贵族劝捐,结果只有寥寥二十万两。

  他第二次召见翰林学士李明睿,询问南迁事宜。

  李明睿则不厌其烦地劝说道“陛下可假借去山东祭拜孔庙,只要到了淮安,自可安然无恙。”

  崇祯一脸犹豫,但对于沿途的驿站,军队,运河,颇有几分探究。

  李明睿语重心长地催促道“天命微密,当内断圣心,勿致噬脐之忧。”

  不得已,再次召开廷议。

  议题也是很直接如何解决京畿之危。

  “李明睿有疏劝朕南迁。国君死于社稷,朕将何往?又劝朕先让太子往南京,诸卿以为如何?”

  崇祯皇帝满是期望的看着众臣。

  陈演眉头一皱,他向来反对“南迁”,示意兵科给事中光时亨。

  光时亨明白,忙厉声道“陛下,臣请杀李明睿。

  不杀李明睿,不足以安定民心;不杀李明睿,何以治天下!”

  说白了,光时亨强烈要求效仿于谦,守卫京城。

  于是,南迁之意,就此罢了。

  朝廷上下,人心尽南向。

  三月十六日,消息传来,李自成兵临居庸关,并且拿下皇陵所在的昌平。

  于是,廷议再次召开,参加廷议的,还有昌平守陵太监杜勋。

  他被李自成派来谈条件。

  面对众臣与皇帝,杜勋颤抖匍匐,哆嗦道

  “李贼言语三件事,一乃割据西北为王,二为军饷百万犒军,最后愿朝廷剿贼,御虏,听调而不听宣……”

  听完,崇祯眼皮抽搐了些许,疲惫的双眸望着诸臣。

  说实在的,这条件还算可以,西北早就没了,贫瘠不堪,钱财什么的也无所谓。

  但,若是应下,朕岂不就是宋徽宗了?

  良久,他才开口道

  “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面对崇祯的询问,大臣们默不作声。

  这又是找替罪羊啊!

  崇祯皇帝一贯做法,大家太熟悉了。

  每每遇到重大事件,皇帝总是把大臣推到幕前唱戏。

  戏唱好了,便可以归功于自己的“天聪圣明、沉机独断”;万一戏唱砸了,他便翻脸无情,将奉命行事的大臣一巴掌打下去,甚至不惜杀人灭口。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啊。

  崇祯十五年,皇帝秘密派遣兵部尚书陈新甲与清军商量合议之事。

  不料,此事泄密,朝廷内外一片哗然。

  崇祯恼羞成怒,不顾大臣周延儒、陈演等人苦苦劝告,毫不迟疑地杀掉了陈新甲。

  卸磨杀驴,太果断了。

  此时得不到回应,崇祯心中暗叹不好,但又舍不下颜面。

  眼皮抖了抖,他急了,便扭头,看向内阁首辅魏藻德“今事已急,卿自可决之。”

  (张演知亡国不远,二月末请辞)

  “微臣,微臣谨听圣裁!”

  魏藻德是崇祯十三年状元出身,不过四年,就担任首辅,可谓是官场上的奇迹。

  他一向口才极好,口若悬河,但此刻,他闭嘴了,一声不吭,就撅着屁股。

  “我是问卿家有何建议?”崇祯忍不住再三询问,魏藻德此时像哑巴一样,跪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

  崇祯感觉自己气疯了,一把推翻了龙椅,“推御坐仆地”。

  “那就,拒绝闯贼的条件。”

  这下,众臣哗然。

  大臣们目瞪口呆,实在搞不懂皇帝的操作。

  朝廷乱作一团。

  唯独一旁的王承恩,还算比较了解这位皇爷的心思。

  他面子挂不住,不肯承担骂名。

  最后,他在赌。

  北京城崇祯二年也被围城,勤王之师赶到,解了围困。

  加上正统年、嘉靖年,连续三次解围,崇祯皇帝抱有很大的侥幸。

  而且,早在三月初五,他就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允其弃宁远城而入山海关的请求,又紧急命其勤王。

  所以,只要吴三桂勤王,京城就获救了。

  只是……

  王承恩随气鼓鼓的皇帝离去,憋了许久,才忍不住说道

  “皇爷,吴三桂迁徙宁远数十万人入关,本就非短时间就能解决,况且山海关距离京城六百余里,信使一来一回,加上行军,非十余日才至……”

  听闻此言,崇祯沉默许久。

  “奴婢该死妄言朝政!”

  “不,你说的对。”

  崇祯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只是,朕宁做亡国之君,也不做亡国之俘。”

  廷议结束后,崇祯心思百转,在整个朝廷,他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

  “我不是亡国之君,他们都是亡国之臣,饭桶。”

  气急败坏下,他决定,将宫门、城门的防守军权,全部交给宦官。

  口谕发下不久,他就亲自来到城门,巡察防务。

  可是,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瘟疫肆虐,盛行,再加上多年来的抽调,京营之兵卒,死伤过半,只有不到五万羸弱之兵。

  京军近三万匹战马,仅剩一千匹可以骑乘。

  要知道,四九城数十里,十五万个垛口,十万八万都嫌不够。

  城楼上,数千老弱残兵,还缺衣少食,瘦骨嶙峋,上了城楼,大都躺倒大睡,根本没有人认真防守。

  见到皇帝来了,急得督战的军官用鞭子抽。

  但起来一个,另一个又躺下了,丝毫不给皇帝面子。

  朱由检脸色铁青“好,好,堂堂的京营,尽是这番货色。”

  堂堂的大明皇帝,竟然连普通的兵卒都奈何不得。

  此时,他才真切的明白,自己的大明,真的是烂到骨子里了。

  这一刻,他万分的想念孙传庭、孙承宗等。

  失望地离开城门,朱由检心中越发的悲凉。

  辉煌雄伟的紫禁城,住着上万人,此时竟有一种孤寂之感,夕阳的余晖撒下,其影子,越发的瘦长。

  王承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忙搀扶道“爷,还是回去用膳吧,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吃不下!”

  朱由检两鬓斑白,面如死灰,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曾经的雄姿英发,信誓旦旦,如今,却变成了孤家寡人,众叛亲离。

  偌大的紫禁城,他竟倍感悲戚。

  路过的宫女、宦官,一个个脚步飞快,对于皇帝也极为敷衍,显然是顾着逃命了。

  朱由检惊诧,这时候逃什么?

  王承恩直接拦下逼问,宫女才道“启禀陛下,闯贼已经开始攻打九门,都传闻京营三大营,已经降贼了。”

  “什么?”

  朱由检面色更加难看,九门乃是外城所在,三大营又投贼,显然北京是真的守不住了。

  一想到此,他忙道“出宫!”

  王承恩忙应下,准备车舆,出了宫城。

  略显简陋的车架,在御道上行走,朱由检的满目萧然。

  只见,那些皇亲国戚,勋贵高官,一个个紧闭大门,仿佛与城内隔绝,自成天地。

  “派人去敲敲!”

  随即,王承恩让人敲打,即使搬出皇帝的名头,也无一人应下开门。

  朱由检叹了口气“回去吧,看来他们已经有所决定了。”

  这些与国同休的勋贵,皇戚,此时竟然如此,朱由检不由得冷笑起来

  “朕读史书,从未见过,前朝勋贵能继新朝之富贵,可笑,可笑。”

  说着,他登上了煤山,远远望去,只见安化门一带,此时也一片烽火。

  “那里是方正化所守之门吧?他也投降了吗?”

  朱由检怅然道。

  王承恩眺望一眼,低头道“奴婢不知。”

  “只是可惜了我的百姓。”

  朱由检喟然长叹“朕御宇十七载,不曾恩惠百姓,如今,最后竟然连累他们受苦,唉——”

  徘徊良久,他似乎想到什么,天已大黑,他回到了乾清宫。

  “陛下,闯贼入了城。”

  这时,太监王廉火急火燎地跑来,哭啼不止。

  “朕知道了。”

  朱由检麻木的点点头,饮了两杯酒水,脸色才红润些许。

  “陛下,您身份贵重,还是投了吧!”一旁侍候的太监张殷,忍不住道。

  “投降?活着?”

  朱由检麻木的神色一变,突然暴躁起来“我看是你想要活着吧!”

  说着,不待后者反应,他直接抽出侍卫的腰刀,一把结果了其性命,血流不止。

  “呸——”

  朱由检望着尸体,冷冷道“我若是投了,太子怎么办?大明怎么办?”

  说着,他眼神癫狂,兀自地狂笑起来“这样一来,大明岂不就是真的亡了?”

  “想要拿走我朱家的天下,没那么容易。”

  “我宁死,也不会让流寇坐天下。”

  癫狂了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继续饮酒,狂饮,对于面前的菜肴,毫不下筷。

  脸颊上的红晕越发的明显,朱由检这才写下诏书,命成国公朱纯臣统领诸军和辅助太子朱慈烺。

  随即,他又让人将太子皇后妃嫔叫来,简单叮嘱几句,就命人分送太子、永王、定王到勋戚周奎(后族)、田弘遇家(田贵妃)。

  面对结发夫妻的周皇后,朱由检难得放开情绪,大声哭泣道“皇后,你是国母,理应殉国。”

  “妾跟从您十八年,陛下没有听过妾一句话,以致有今日。

  现在陛下命妾死,妾怎么敢不死?”

  周皇后面露悲戚,最后看了一眼瘦弱且大哭的皇帝,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

  “只是,陛下,您早应该送太子南下的啊!”

  说着,她自解白绫,拒绝了宫女的帮忙“这是我最后一程,让我自己来吧!”

  椅子,白绫,皇后,让乾清宫越发的悲凉。

  “哐当——”椅子掉落。

  “啊——”亲眼目睹妻子的死去,朱由检的哭声越发沙哑起来。

  良久,他扭过头,对着袁妃道“你也随皇后去吧。”

  “妾,拜谢陛下!”袁妃哭着告别,随即也自缢身亡。

  目视着两具尸体,朱由检悲痛道“别怪我,皇家人,自有皇家命,决不可赴靖康之耻,这对你们,反而更好。”

  命人收敛尸体。

  歇息了良久,似乎缓了一些,朱由检扭头,对着一直陪伴的王承恩道“去把两位公主叫来吧!”

  “陛下——”王承恩有些不忍。

  “去把!”朱由检摆摆手,道“这对她们,是最好的结局了。”

  很快,十五岁的坤兴公主(长平公主),以及六岁的幺女—昭仁公主都来了。

  “父皇!”两位公主行礼道。

  看着长平公主俏丽的脸蛋,朱由检流着泪,凄厉地喊道“你们为何生在帝王家啊!!!”

  说完,他左袖遮脸,右手拔出刀,狠狠地砍去,中了她的左臂,接着又砍伤她的右肩,以为她死去,这才放过。

  六岁的昭仁公主,也被一刀刺死。

  小脸满是惊恐。

  上一刻,她还甜甜的喊着父皇。

  “啊!”低吼一声,朱由检强忍着痛楚。

  随即,他拎着刀,又去砍死了几位妃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