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士兵，蜂拥上来的基地居民，还有原本自以为胜券在握得意非凡的莫德森特，皆呆呆的看着城下的一幕。

  谢意潇在他们眼前被丧尸分食，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将所有人都震住了。但不是因为被分尸的场景，而是因为这件事本身。

  他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景了。每一次，当丧尸来袭的时候，基地总是从容不迫的献上两个女性，每次，丧尸都会迅速的离去，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虽然他们不知道被掳去的女人最后究竟是什么下场，但丧尸也从来没有在基地门口将她们直接吞入腹中。

  因为这样的变故，基地拖延献上贡品，是这么多年头一遭，贡品在基地前，当着众人的面被这样撕咬，分食，也是头一遭。

  这样的变故让所有这些年来安于平静，彻底失去了斗志的人们都纷纷白了脸。

  丧尸失控，前面的丧尸在疯狂的撞击城墙，后面成千上万的丧尸也一个劲的往前扑，前面的丧尸被压在了下面，渐渐地，城墙前面出现了由丧尸堆砌而成的尸堆，不断有丧尸从后方扑上来，尸堆越来越高，渐渐地逼近了城墙顶，抬眼望去，却还有无尽的丧尸。

  城楼上面的人群在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突然爆发出阵阵绝望的叫声，军队，居民，所有人都乱了。

  骚动从城上蔓延到了城内，整个基地的人，像是被轻轻戳破了蛋壳的鸡蛋，完全崩溃了。

  这些年来，此消彼长，基地早已不在具备和丧尸拼命的实力，即便有，长年以来的养尊处优贪图安逸也让他们失去了一战的勇气。再加上长期以来积压下的对丧尸的恐惧，只是一瞬间而已，上到士兵高层，下到平民百姓，整个基地彻底崩溃。

  城墙上面成了最危险的地方，他们惊慌失措的往城里逃去，争先恐后，彼此推攘。不断有人在骚乱中被踩到了地上，然后被活活踩死。

  还有人被身旁的人挤下城墙，有的被挤掉进了城中，幸运的，摔得断胳膊断腿，不幸的，直接摔死。而更多的，被外面拥挤的人群挤下了城楼，然后掉进了丧尸群中，然后迅速的分尸，他们的惨叫被丧尸兴奋地嘶吼声淹没。没有人听见。

  而这时，城墙的其中一角，杨旭呆坐在地，目光直直的盯着城下，却没了光芒，像是突然失去了灵魂的人偶。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这时，已经没有人还能想到他，他们忙着逃命，佐伊尔站起身拼命的抵抗着从身边蜂拥而过几乎要将他们挤下城墙的人群。

  谢意潇啊，是他千娇万宠的妻子啊！是他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女孩啊！是他决定一生相伴白头到老的挚爱！

  平时，谢意潇受点伤他都会心疼好久，可就在几分钟前，他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受到如此残忍而痛苦的对待而无能为力。

  谢意潇的创伤他感同身受，而他的痛苦却不会有人体会到。

  他的心被刻上了深而长的伤痕，时光流逝，伤痕会被掩藏，但不会消失，不会痊愈，会永远血流不止。

  杨旭不言不语，才四十三岁，头上仍是青丝，脸上皱纹不显，看起来像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但这一瞬间，他却好像突然间老了。

  外貌没有改变，但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离开了，带走了他的精气神，带走了他的爱恋，带走了他的灵魂。

  他的眼底，什么都不复存在的，沉积下来的，只剩沧桑。

  杨旭是谢意潇的全世界，谢意潇有何尝不是杨旭生命的全部意义呢。

  不知呆坐了多久，城下的丧尸仍在堆积，城楼上的士兵已经跑光，只有夏瞳和莫北他们几个还呆在上面。

  同样站在上面的，还有莫德森特。

  他想要站起身，但他的双腿没有知觉了，他并没有坐很久，但下半身没了感知。

  佐伊尔见状将他扶起来，神色悲伤的看着他。

  杨旭伸手推开了佐伊尔，自己扶着城墙，双腿慢慢的恢复，但感受到的，是无尽的冰冷。

  他看向城内，人们惊慌失措，像是世界末日到来，人性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年轻力壮的跑在最前面，身后是很多脚步蹒跚的老人，他们亦拼命的逃跑，但却总是被身旁的青年人扒开，然后甩在了身后。

  在这场逃跑中，不时有人跌倒，越来越多人被误伤，越来越多人死去，惨叫声此起彼伏。

  然而没有人听到。没有人看到。

  他们听不到求救，看不到死亡。他们心里想的，只有自己逃走，甚至为此不惜舍弃亲人的姓名，或是将身边的陌生人狠狠的拽在身后当垫背。

  同伴的姓名，他人的鲜血，与他们无关。

  杨旭的目光如一潭死水，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城内的人们，不管是士兵，居民，所有人的脸上，除了恐惧，便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麻木。

  他们的眼底，没有怜悯，没有善良，没有人性。

  这一刻，杨旭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哈哈，他一直以来，还在为着基地奋斗，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改变现状。

  原来是他错了，他不但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还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这个基地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眼前的这一群，他们已经不算是人，他们只是活着的丧尸罢了。

  他们所有人，所有人，都是杀害谢意潇的凶手，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沾染了谢意潇的血。

  他恨，他好恨。

  杨旭的眼睛变得血红起来，他颤抖着，想将眼前的所有人全部毁灭殆尽。

  “哈哈~哈哈~”

  这时，一声诡异而凄怆的笑声响起，打破了杨旭近乎发狂的状态。

  他闻声转头，莫德森特正脸色惨白，笑得疯狂。

  丧尸暴乱的那一刻，莫德森特的感受到的绝望绝对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小，也许更甚。

  但他并没有惊慌失措，没有逃跑。也许是觉得逃跑没有了意义，也许是不愿意再逃跑。

  他半生都在和杨旭争斗，将他当做假想敌，这些年来，唯一赢得一回就是这件事，他将杨旭踩在了脚底。可这一瞬间，丧尸暴乱的瞬间，他却突然明白他其实输了，输的彻彻底底，再无翻盘的机会。

  这一刻，他的心理，发生了某种诡异的转变，突然之间，死亡，丧尸，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他不想在逃跑。现在的现在，他突然想最后扳回一局，或者说，最后一次的较量，最后一次的讽刺。

  他走到城墙边，俯视脚下争先恐后要爬上来的恶心丧尸，然后转过头对着杨旭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他说：“杨旭！你还真是悲哀啊，怎么样，被自己拼命保护的人们这样残忍的对待，心里感觉如何？”

  “哈哈，我真是同情你，如果不是你非要坚持你那可笑的立场，也不至于会让谢意潇走到这步田地。”

  “如果不是你的徒弟将那群被抓的女人放掉，或许今日不会轮到谢意潇。”

  “如果不是你非要救下那个女孩，谢意潇也不会被愤怒的丧尸当场撕碎。”

  “如果不是你非要拦住抓这个叫夏瞳的女人的士兵，谢意潇就会保住一命。”

  “哈哈，你真可悲啊！”

  “可这能怪谁呢，这只能怪你自己啊！哈哈！”

  ……

  莫德森特被已经没有理智的杨旭踢下城下的时候没有反抗。只是突然间，他没了活着的意义。

  他被丧尸吃掉的最后一刻，看见了杨旭伤心，懊悔，自责的眼睛，临死前，他微笑，想到：我这一辈子，总算是赢了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