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宿命两人
作者:愚者九      更新:2022-06-06 21:51      字数:4397
  嵩山派中一名瘦削老者走了出来,正是副掌门汤英鹗,只见他朗声道:“左掌门神功盖世,众所共见,兼且雅量高致,博大能容。这位林师侄学得了我嵩山派剑法一些皮毛,便在他老人家面前妄自卖弄。左掌门直等他技穷,这才一击而将之制服。足见武学之道,贵精不贵多,不论哪一门哪一派的武功,只须练到登峰造极之境,皆能在武林中矫然自立……”

  听到汤英鹗的解说,众人都不禁点头。

  这番话,正打中了众人心坎,这些江湖汉子除了极少数高手之外,所学的均只一派武功,汤英鹗说武学贵精不贵多,众人自表赞同,这些人于这个“精”字是否能够做到,固然难说得很,至于“多”,那是决计多不了的。

  看着众人的反应,汤英鹗暗暗松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位林师侄仗着一点小聪明,当别派同道练剑之时,暗中窥看,偷学到了一些剑法,便自称是精通五岳剑派的各派剑法。其实各派武功均有秘传的师门心法,偷看到一些招式的外形,如何能说到‘精通’二字?”

  众人又是点头,看向林平之的眼光,有了一点鄙夷,偷学别派武功,可是武林中的大忌!

  当然,这笔帐其实该当算在岳不群头上,只不过岳不群是华山掌门,成名多年的高手,他们即便有所怀疑,也不敢直接质问他。

  汤英鹗看了眼徐良的神色,见他依旧扇着扇子,神色悠然,便放下了最后一重顾虑,又道:“倘若一见到旁人使出几下精妙的招式,便学了过来,自称是精通了这一派的武功,武林之中,哪里还有什么独门秘技、还有什么精妙绝招?你偷我的,我偷你的,岂不是一塌胡涂了?”

  他说到这里,众人中便有许多人轰笑起来。

  岳灵珊以泰山剑法打败玉石子,对方不免有大意容让之意,但她以衡山剑法力败鲁连荣,却是真真实实的功夫。她所使的石壁剑招比玉石子所学为精,又攻了他们一个出其不意,仍不免有取巧之意,然剑法较精,便该得胜,所取巧者,只是假装会使“岱宗如何”这一招而已,这事除了泰山派中少数高手之外,谁也不知。

  可是众人不愿见到旁人通晓各派武功,人同此心,汤英鹗这么一说,顿时便有许多人随声附和,倒不仅以嵩山弟子为然。

  汤英鹗见一番话博得众人赞赏,神情极是得意,提高了嗓子说道:“所以哪,这五岳派掌门一席,实非左掌门莫属。也由此可知,一家之学而练到炉火纯青的境地,那可比贪多嚼不烂的大杂烩高明得多了。”

  他这几句话,直是明指岳不群而言,嵩山派中便有数十名青年弟子跟着叫好起哄。

  汤英鹗见气氛已经到了,便大手一挥,语气激昂道:“五岳剑派之中,若有谁自信武功胜得了左掌门的,便请出来,一显身手。”

  这话接连说了两遍,都无人敢接腔。

  本来桃谷六仙必定会出来胡说八道一番,但此时的任盈盈,正因为令狐冲眼神迷离的看着岳灵珊,内心纠结,暗自伤感,再也无暇指点桃谷六仙去跟嵩山派捣蛋。

  桃根仙等六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当如何才好。

  汤英鹗大声道:“既然无人向左掌门挑战,左掌门众望所归,便请出任我五岳派的掌门人。”

  左冷禅假意谦逊,说道:“五岳派中人才济济,在下无德无能,可不敢当此重任。”

  英鹗朗声道:“五岳派掌门一席,位高任重,务请左掌门勉为其难,替五岳派门下千余弟子造福,也替江湖同道尽力。请左掌门登坛!”

  只听得锣鼓之声大作,爆竹又是连串响起,都是嵩山弟子早就预备好了的。爆竹劈拍声中,嵩山派众弟子以及左冷禅邀来助阵壮威的朋友齐声呐喊:“请左掌门登台,请左掌门登台!”

  左冷禅纵起身子,轻飘飘落在封禅台上。他身穿杏黄色布袍,其时夕阳即将下山,日光斜照,映射其身,显得金光灿烂,大增堂皇气象。

  他抱拳转身,向台下众人作了个四方揖,说道:“既承众位朋友推爱,在下倘若再不答允,出任艰巨,倒显得过于保身自爱,不肯为武林同道尽力了。”

  嵩山门下数百人欢声雷动,大力鼓掌。

  忽听得岳灵珊的声音说道:“左师伯,你震断了我师弟的长剑,就这样,便算是五岳派的掌门人吗?”

  左冷禅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平静道:“天下英雄在此,大家原说好比剑夺帅,林师侄如能震断我手中长剑,则大家奉林师侄为五岳派掌门,亦无不可。”

  岳灵珊寸步不让道:“要胜过左师伯,林师弟自然无此能耐,但咱们五岳派之中,武功胜过左师伯的,未必就没有了。”

  左冷禅在五岳派诸人之中,真正忌惮的只有徐良一人,眼见他神态悠然的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心头早就已放下一块大石,这时听岳灵珊如此说,便笑问道:“以岳小姐之见,五岳派中武功剑法胜过在下的,是令尊呢、令堂呢?”

  嵩山群弟子又都轰笑起来。

  岳灵珊不卑不亢道:“我是后辈,比之左师伯不免要逊一筹。我妈妈的剑法自可与左师伯旗鼓相当。至于我爹爹,想来比左师伯要高明些。”

  嵩山群弟子怪声大作,有的猛吹口哨,有的顿足擂地。

  左冷禅对着岳不群道:“岳先生,令爱对阁下的武功,倒是推许得很呢!”

  岳不群神态不变,笑道:“小女孩儿口没遮拦,左兄不必当真。在下的武功剑法,比之少林派方证大师、武当派冲虚道长,徐小友,以及丐帮解帮主诸位前辈英雄,那可是望尘莫及。”

  左冷禅脸上顿时变色,岳不群提到方证大师等四人,偏就不提左冷禅的名字,人人都听了出来,那显是自承比他高明。

  汤英鹗冷笑道:“比之左掌门却又如何?”

  岳不群平静道:“在下和左兄神交多年,相互推重。嵩山华山两派剑法,各擅胜场,数百年来从未分过高下。汤兄这一句话,在下可难答得很了。”

  汤英鹗冷哼道:“听岳先生的口气,倒似乎自以为比左掌门强着些儿?”

  岳不群双手背负,朗声道:“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较量武功高低,自古贤者所难免,在下久存向左师兄讨教之心。只是今日五岳派新建,掌门人尚未推出,在下倘若和左师兄比剑,倒似是来争做这五岳派掌门一般,那不免惹人闲话了。”

  左冷禅气极,抽出腰间宝剑,沉声道:“岳兄只消胜得在下手中长剑,五岳派掌门一席,自当由岳兄承当。”

  岳不群故作为难,摇手道:“武功高的,未必人品也高。在下就算胜得了左兄,也不见得能胜过五岳派中其余高手。”

  岳不群口中说得谦逊,但每一句话扣得极紧,始终显得自己比左冷禅高上一筹。

  左冷禅越听越怒,冷冷的道:“岳兄‘君子剑’三字,名震天下。‘君子’二字,人所共知。这个‘剑’字到底如何,却是耳闻者多,目睹者少。今日天下英雄毕集,便请岳兄露一手高明剑法,也好让大家开开眼界!”

  众人看到有更好的热闹看,都纷纷大叫起来。

  “到台上去打,到台上去打。”

  “光说不练,算什么英雄好汉?”

  “上台比剑,分个强弱,自吹自擂有什么用?”

  岳不群双手负在背后,默不作声,脸上神情肃穆,眉间微有忧意。

  左冷禅在筹谋合并五岳剑派之时,于四派中高手的武功根底,早已了然于胸,自信四派中无一能胜得过自己,这才不遗余力的推动其事。否则若有人武功强过于他,那么五岳剑派合并之后,掌门人一席反为旁人夺去,岂不是徒然为人作嫁?

  岳不群剑法高明,修习“紫霞神功”造诣已颇不低,这点左冷禅早就知道,他暗中封不平、成不忧等剑宗好手,就是想让华山大乱,最不济也要试出岳不群的真实能力,不曾想被徐良给打断了,还让剑宗和气宗重新合流,让华山派实力大增。

  原本计划继续派遣好手,暗中Fuji岳不群,定要将其除去或者重伤,但又被徐良和辟邪剑谱牵扯了精力。

  在洛阳的时候,左冷禅一度猜测黑衣人就是岳不群,曾多次设计试探,都被岳不群巧妙化解,本想着在福州的时候,借助与魔教大战,准备亲自出手解决这个祸患,却不曾想,岳不群主动投靠,并任劳任怨的奔波,帮助自己对付其它三派,这又让左冷禅放松了警惕。

  毕竟,他想要的是吞并其余四派,合五派之力,与少林武当争雄,并不是要将其余四派斩尽杀绝,能收服一个岳不群这样名望高武功强的高手,何乐不为?

  而且,福州那一战极为惨烈,左冷禅自认已经摸清了岳不群武功的底细,尤其是在灵隐寺中,亲眼见到他与令狐冲相斗,更大为放心,他剑法虽精,但绝非自己的对手。

  只是令狐冲一个后生小子突然剑法大进,却始料所不及,然总不能为了顾忌这无行浪子,就此放弃这筹划了十数年的大计,何况令狐冲所长者只是剑术,拳脚功夫平庸之极,当真比武动手,剑招倘若不胜,大可同时再出拳掌,便立时能取他性命。

  左冷禅这时听得岳不群父女俩口出大言,心中冷笑不已,你这伪君子,不知遇到了什么机缘,学到了五岳剑派一些失传的绝招,便狂妄自大起来。你若在和我动手之际,突然之间使将出来,倒可吓人一跳,可是偏偏行错了一着棋,叫你女儿和弟子先施展了一番,我既已有备,复有何用?

  不过,经历了太多失败,左冷禅也变得谨慎了许多,而且岳不群此人极工心计,若不当着一众豪杰之前打得他从此抬不起头来,则此人留在我五岳派中,必有后患!

  左冷禅沉吟片刻,大笑道:“岳兄,天下英雄都请你上台,一显身手,怎地不给人家面子?”

  岳不群叹息道:“左兄既如此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一步一步的拾级上台。

  众人见有好戏开场,都鼓掌叫好。

  岳不群拱手道:“左兄,你我今日已份属同门,咱们切磋武艺,点到为止,如何?”

  左冷禅笑道:“兄弟自当小心,尽力不要伤到了岳兄。”

  嵩山派众门人叫了起来。

  “还没打就先讨饶,不如不用打了。”

  “刀剑不生眼睛,一动上手,谁保得了你不死不伤?”

  “若是害怕,趁早乖乖的服输下台,也还来得及。”

  岳不群微微一笑,朗声道:“刀剑不生眼睛,一动上手,难免死伤,这话不错。”转头向华山派群弟子道:“华山门下众人听着:我和左师兄是切磋武艺,绝无仇怨,倘若左师兄失手杀了我,或是打得我身受重伤,乃是激斗之际,不易拿捏分寸,大伙儿不可对左师伯怀恨,更不可与嵩山门下寻仇生事,坏了我五岳派同门的义气。”

  岳灵珊等都高声答应。

  左冷禅听他如此说,倒颇出于意料之外,说道:“岳兄深明大义,以本派义气为重,那好得很啊。”

  岳不群微笑道:“我五派合并为一,那是十分艰难的大事。倘若因我二人论剑较技,伤了和气,五岳派同门大起纷争,那可和并派的原意背道而驰了。”

  左冷禅点头道:“不错!”

  看着岳不群未战先怯的模样,左冷禅心中大定,趁着对方气势已弱,可乘势一举而将其制服!

  徐良坐在椅子上,捻了一枚果脯放入口中,轻轻咀嚼,品尝其中滋味,目光则看着台上各自背负传承与雄心的两人。

  一个是忍辱负重的伪君子,一个是野心勃勃的枭雄,还真是旗鼓相当,宿命一般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