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才出工，枝花就假装捡石料，磨蹭在必经路口，看见刘老倌马队走过来，她装出不经意碰到的样子。“妹子起得比鸡还早嘛”，刘老倌眯起双眼打着招呼。

  枝花虚情假意走上前，一把将他拉到旁边，四下瞅瞅神秘地道：“欸，刘老板，昨天你问的事情我打听过了。”

  “啥事呀？”刘老倌显然已经忘记昨日问什么了。

  “嗨，就是青华姐男朋友的事呀，你不是问她有没有婆家了吗？”枝花一幅恨铁不成钢模样。

  “哦哦”，刘老倌想起来了：“咋样，那搞清楚了吗？”

  “清楚了清楚了”，枝花说，“目前青华姐……”她讲半句留半句，故意卖关子。

  “你这个妹子，吞吞吐吐的，一点不像你姐，倒是说呀，小杨她到底有没有婆家了？”老倌急不可耐。

  枝花左右看看，急忙道：“这里人多嘴杂，一下说不清，要不你晚上来我睡处，再细细跟你讲。”她说罢不等刘老倌答话就匆匆跑开。

  “嗨，这死丫头……”刘老倌一脸惘然。

  夜里十点，劳累一天的人们，或在工棚里洗脚，或三五成群聚着打牌，还有的正在麻将桌前消耗过剩荷尔蒙。刘老倌趁人不注意，独自偷偷溜过河来到石棉瓦房前。

  枝花早将老白牵走，此刻布帘门前静悄悄的。

  “妹子，小蒋姑娘？”布帘没法敲门，他只好站在外面轻声呼唤。生怕喊大声被旁边棚子的人听见，毕竟大半夜来人家女孩屋子叫唤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睡了吗？”他靠近墙板缝隙往里瞅，里面黑灯瞎火的啥也看清。

  到底有没有人呢？他想走又有些不甘心，想看又不敢冒然进去，院子里还有电灯明晃晃亮着呢，而且他知道，工地上都是装有摄像头的。

  于是心烦意乱的刘老倌掏出旱烟，划着火柴想抽两口，平静下躁动心情。谁知“嚓”火柴刚点燃，“汪”突然传来一声狗叫，只见老白竖耳翘尾朝他就冲过来。

  刘老倌以前赶马被狗追咬过，大腿上的肉被生生扯下一块，一朝被狗咬十年怕见狗。

  他吓得赶紧四下乱瞅寻找防身武器，但周围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情急中只好取下烟锅呀呀乱舞，想抵挡狗嘴的进攻，可三两下烟锅就不知被甩到哪去了。这时白狗身体一挺，上前咬住他的衣袖就不松口，刘老倌一边拼命驱赶，一边语无伦次啊啊大叫着，吓得魂飞魄散。

  情急之下，他顾不得许多，挥起一拳击退狗后，返身撞开布帘就想窜进屋里避难。

  岂料一只脚才刚跨进门，头顶上忽然哗啦一声，一盆冷水兜头盖脸淋在身上，“乒乒乓乓”随着脸盆坠地的声音，又一声“汪汪”，他尚未来得及踏入屋内的另一只脚也被狗咬住裤子往外扯。

  “妈呀，救命！”刘老倌吓得杀猪般嚎叫起来。

  “嘻嘻！”

  旁边，躲在暗处的青华和枝花见状，开心的掩嘴窃笑不已……

  快乐的日子总是十分短暂的。转眼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河道项目的石料驮运也接近尾声。

  青华这个月运气不错，由于协助追捕有功，她又得了个公安颁发的奖励红包，而且这回份量升了一级，是一万元。小蒲打来电话，说经过局里面研究，还决定要为她申报见义勇为奖。

  “上回忘了跟你说，我调到缉毒大队工作了，以后还请你继续支持和关照我们。”蒲警察谦虚地。

  青华弄不懂见义勇为奖是个什么东东，只好客套含糊回应道：“跟坏人坏事作斗争，这本就是每个公民的责任和义务，何况我还是名共青团员呢。天天拿你们红包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也马上结束，蒲哥有空下乡来我家玩。”

  “好呢，这回又打算去哪革命？”小蒲开玩笑。

  “暂时不去哪！”青华说，“这几个月连续作战，部队有点疲乏，先撤回根据地去休整一阵。”

  哈哈，两人都笑起来。

  这一万块钱来得恰是时候，罗尚发躺在医院正急用钱呢。虽然说大部分费用都被医保报了，但光陪护吃住和报不掉的用药开销，也够他伤脑筋的。都说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无灾没病，住院一个月下来，罗尚发卖光家里所有值钱家当，还在信用社又欠了一笔。

  现在全部财产就只剩下工地上的几只骡子。

  当天，青华把万元奖金转手即又奖励给罗尚发时，躺在病床上的老罗，捧着手机面对青华发的短信看了半天，两行热泪潸然落下。

  好汉只怕病来磨！

  英雄末路，躺了一个月的他，如今已是骨瘦如柴，形容枯槁，早非当年那个跟在马屁股后撵牲口的罗老板了。

  “难怪刘老倌说我回不去，这老家伙，眼睛毒得很呢。”

  他想就目前这样子，我这辈子看来是跟马帮无缘了，还好小侄女能干，不然这烂摊子还真没法收拾。河道项目的事情应该快差不多了，下一步又该咋办呢？

  工地上，青华这几天忙得简直屁股都没落地。那边驾校通知考试，这边各组马帮又要算账。

  尽管各个马帮的明细账是跟各自标段老板结的，但项目部在审核时，要求必须按程序先由运输队长签字确认。只有她认为准确无误签字了，项目部才认可并登记造册。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四大家九个小队马帮最关心的是：钱在哪儿？

  结算出来的账单说半天不过是一个数字啊？只有把钱实实在在揣进腰包才可靠。但偏偏所有工程似乎跑不掉相同的都是是，缺钱。

  猫街的河道整治项目也不例外，马帮备齐石料撤离时，整个工程还没完成尚在施工中，这就谈不上验收更别说进行竣工决算了。

  锅里没饭，碗里自然是空的。

  企业找项目部要，项目部翻出账本，合同约定的按进度付款早已拨超了，我们也没办法呀。于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写欠条，先把人马打发走，届时等竣工验收尾款下来有钱了再作支付。

  当然马帮里谁也没意见，因为大多数的地方自筹或使用拼盘方式筹集资金的项目，采用的都是这种办法。谁有能力准备好一包钱等你能来拿呢？说到底都不过是你欠我我欠他的三角债游戏罢了。

  自然，打欠条也是有程序的。

  明细账出来后，汇总金额，扣除预支款项和材料领取等各种费用，余款由项目部总的打一张欠条给运输队，上边注明各标段所欠金额，再由运输队分别打欠条给下属各小组，小组再打给各小队。

  这样等有钱时项目部就会凭单直接代企业付款，然后决算时再从企业头上扣回，以便钱不会被大老板卷款跑路，确保款项有着落。

  青华在工地最后几天的日程就这样，个人和公家事情两头忙。

  好在天道酬勤驾照拿本考核轻松过关，一证在手云笑风轻。各家马帮的结账进展也十分顺利，按项目部流程分别给一二三四小组负责人刘老倌、李老倌、老自三人打出欠条，再下面九个小队赶马人的欠条，则由他们三人去打。

  至此青华在这个工地的所有事情就算完成。

  第二天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晚上躺在床上，青华心里默默盘算着。从正月十五离家出来到今日四月十六，整整三个月，她们七匹骡子和舅舅、枝花加她三个人，总共驮完三十多万块钱的石料方量，除去人吃马开销各种预支，还剩二十几万块钱没有领。

  这是她代表舅舅和四标肖老板两人最终确认的数字，肖老板也签字了，届时她只需等通知到项目部领钱即可，也可以直接跟肖老板讨要，当然关键是他要拿得出来。

  “总算做到有始有终。舅舅，你换肾的钱已经挣得五分之一了。”她在心里暗暗呢喃。现在只剩最后一件事，那就是枝花的去向，这要问问她想怎么办。

  “枝花，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青华翻了个身对旁边床上的枝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