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雅鲁藏布，月亮的RKZ……”几天后，当她们下山来到江边时，青华的电话响起来，唐青范终于来“查岗”了。

  此刻青华正蹲在木棉花树旁的水磨坊边洗手，这里有一条从神山卡瓦格博上淌下来的小溪。

  溪水清澈明净，浪花淙淙，但溪流的发源地与日则却隔着一条干沟，正所谓可望而不可汲。不过日则人还是将它充分利用，在其即将进入怒江继而成为“萨而温江”之前，抓住尾巴因势利导在这修了座水磨。

  木愣房里，下层的水车涮涮旋转，上层的石磨轰轰回响。不远处高大的木棉树下，骡子站在那里不时踢腿甩尾打着响鼻。

  青华就蹲在磨坊水流出口处，她正捧起一泓清水洗脸。

  今日天气不错，早晨朝阳灿烂，中午阳光明媚，天空湛蓝明净，四下野草青青。这里已是干热河谷地带，与山上不同，气温高出数倍。

  刚从山上下来，两人浑身是汗，热得受不了，见这磨坊里有流水淌出，就让马儿歇着人先过来抹把脸。

  手机响得很不是时候，青华双手湿漉漉正捧着水呢。

  一旁洗毕刷视频的枝花见状，走过来献殷勤，“我帮你接。”她将手伸进青华裤兜取出手机，瞅一眼来电显示就叫起来：“范哥，是你哥想你啦！”

  “莫瞎说，赶紧接电话，人家是老板，万一有啥事。”青华白了枝花一眼，脸上倏的闪过一朵红云。她急忙象征性的又捧起一掬水抹在脸上。

  “喂，范大主任，你还真来查岗啊？”枝花嘻笑着。

  “你们马锅头哪去了？这几天下来觉得咋样？给干得翻吃？”唐青范也开玩笑。

  其实，他早从侧面打听过了，俩人每天往返能运二趟，每趟需要五小时，两趟下来加上吃饭喝水喂牲口，基本得两头黑。

  “她洗脸呢，我们在磨坊这凉快一下。”枝花答：“就你这四五公里路，哪难得倒我们姐妹。你所谓的‘三关’，也不过如此嘛。我们都闯关六次，安全生产第三天了，还不是照样没事。”

  枝花这几天心情不错，这里的山好水好人也不赖，各方面都比她预想中的要好。干起活来甚至比猫街工地还舒坦。每天山上山下，历尽寒、温、热三个气候类型带，日日过四季，一切都令她十分新鲜。

  枝花：“喂，大主任，你啥时回？把两个美女往这深上老林里一扔，自已倒跑城里灯红酒绿去了，你咋就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呀？”

  唐青范：“哈，怒江大峡谷又叫‘世界花谷’，一年四季天蓝云白，空气清鲜，负氧离子含量是内地数陪，在那地方特别适合净心、洗肺。”

  “把你们放在世界花谷里，每天过着一尘不染美好生活，连终南山都不用去就能修道，还不想感谢我一下？”枝花的话让唐青范也跟着耍起嘴皮。

  “你想要怎么谢呀？”枝花回了一句，脸上也换成邪笑。

  她还正想再逗，青华已揩干手站起来，一把抢过电话嗔骂道：“工作时间，不准谈情！”

  电话那透，唐青范一脸迷惘，这是哪跟哪呀？

  “谁弹琴了？”他对着电话问。

  “不说你，我跟枝花开玩笑呢，这家伙没大没小的。”青华呵呵着赶紧陪笑道：“范哥，你的事完了吗，何时回来？”

  “事办好了，可暂时还不知道何时能回。”唐青范有些悲催的道。

  青华：“咋啦？”

  唐青范：“集团支持我们扶贫点的抽水管子倒是全到位了，可我找不到合适的车。不是要价太高就觉得路太远没人拉，那些大型物流公司，人家又嫌货太少。其实自打‘美丽公路’通车后，从昆明到我们那方便得很，天宽地阔的一路畅通，可人家就是不相信，还以为我忽悠。”

  青华皱起眉头，她也有些替唐青范担心，这有货没车的，确实是个问题。

  “花脚、红召，再馋！”这时一旁的枝花突然大叫，边骂着边冲了过去。

  青华一看，原来是小花脚带着那匹通身枣红色、名叫“红召”的骡子，合伙离开马群光顾到村民的玉米地里去了。

  一看同伙“出击”得手，剩下几匹骡子也都抬头侧目蠢蠢欲动。

  “就这样范哥，你慢慢找！”青华匆匆挂上电话，急忙过去帮助处理。

  “这几个东西，就是不能太放纵。”她大声斥责着，喝住那些正想迈步的牲口，对枝花道：“再偷嘴就把笼统给它们挂上。”

  “这倒没必要，它们也是饿了嘛，这天气又热。”枝花仰头看看天空，照旧开始庇护起小花脚。

  “你呀，就是心疼你兄弟！”青华打趣。枝花回敬道：“你还不是一样，老掂记你阿黑哥！”

  两人口嘻哈打闹着，马队再次踏上铁索桥。

  这回五匹骡子全驮的是红砖。山顶的水池已开工，砌砖师傅一天能码两千多块，材料消耗有点大，运量又受到制约，红砖已经告急了。

  青华以前驮砖，什么工具都不用，真接把砖摞在马架上，用皮绳一扎就行。但在这里，鉴于山路艰难，她准备的是驮篮，将砖块全放进篮子里去，这样才把稳，能确保每一块砖都被安全搬到目的地。

  两人七手八脚很快就将驮筐装满，临出发，枝花随手又捡起几块塞在花脚和红召的驮篮里，嘴里还不忘跟上唠叨一句：“看你们这回还偷不偷？”

  人马刚跨过江桥，天色忽然阴下来。等她们越过木棉树爬上山路时，冷风也吹起来了。

  “这是要下雨的节奏啊！”枝花看看天空，有些担心的抱怨道：“真是见不惯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这贼天也真是气死人！”

  “别咒天了，赶紧走，要是真下雨，咱俩可就悲催了。这一路上还有‘三关’要过呢。”青华催促。

  俩人吆着牲口急走紧赶，但等她们气喘吁吁到达“大流沙”时，雨还是落下来了。

  落雨必然伴随着刮风，所谓“风雨”，就是这两样东西向来不分家，天造的孪生组合。

  在雨点坠落的同时，狂风也呜咽起来，不时劈头盖脸从人马身上扫过。

  山区天气小孩的脸，说变就变。这样的条件，大流沙根本无法通行。更要命的是紧接着雾气也跟着升腾起来，顷刻四周灰朦朦一片，一两米外什么也看不清。

  可是此时，马队已经行至沙坡入口处了，正可谓进不成退不得。风雨之中，刷刷的碎石流动声不时在耳旁回响。这地方，每呆一分钟都十分危险。

  “青华姐，咋办？”枝花慌了，她神情焦急的大声向青华道。

  风雨的鸣响遮盖了枝花声音，青华仅从口型上判断出是在问自己。

  “不要慌，稳住牲口；有雾看不清，你别乱动，我先过去。这里不能呆！”青华也大声道。

  说完她几步冲至乌龙身边，抬手拍拍马屁股，先将头骡送出去。

  乌龙会意，一个猛蹿就冲出。青华又退到小花脚旁，对其也是一巴掌。有了头骡子示范，二骡自然不甘落后，小花脚也顺利过关。

  这时雨更大了，风也更猛烈起来。

  “枝花，快点，你先过。”青华说着又朝后面的两只骡子各踢一脚，分别将它们撵走。两只骡子刚冲出去，枝花也来到跟前了。

  青华随手推了她一把：“跟上，快跑！”

  枝花向前冲了两步，猛然又转头道：“骡、骡子呢？”

  青华一跺脚：“快跑，骡子有我！”

  枝花犹豫着，这时哗啦，一股碎石奔下来，瞬间路面被堆得拢起一块。

  “快、快，等下过不去了。”风雨中青华高喊。枝花抹了把遮住眼睛的雨水，扭头狂奔着越过沙堆冲向对面。

  青华估摸枝花差不多快要过去了，赶紧朝最后剩下的一匹牲口就是一脚。她自己则准备等马队过完了才出发。

  这最后的一匹骡子就是刚才在江边偷食玉米的红召。红召年纪适当偏大，性格有点冷，平时总是慢条斯理的，手脚也没其它骡子灵活，所以常被放在马队末尾位置。

  眼下只剩它和青华了。

  雨水从马头上淋下，顷刻便挡住了它视线。红召摇摇头甩掉雨水，就在青华脚落下的瞬间，便撒开双腿也效仿同伴向前冲。

  可就在它刚跑出一半来到沙坡中短时，“咣当”，突然装在驮篮里的两块砖头坠落在地。感受到有货物掉下，作为老马的红马本能收住手脚，当即停下站在原地，等着主人来将货物重新装上再走。

  可它不知道的是，随着一阵狂风，身旁山坡上的石子已经开始整体移位，正哗哗的往下涌动着。

  由于雾气升腾，留在后面观察的青华只看见骡子站住，却没看到砖块掉在地上，眼见坡上的流沙就将覆盖下来，她急得狂喊。

  “红召、红召，跑、快跑呀！”

  风雨声淹没了她的喊叫，对面枝花也急得跟着猛吼：“红召、红召！”

  可两边越叫，骡子却越是依旧站着不动。它这是告诉主人，有货物逾出来了呢。这掉出驮篮外的，就是装料时枝花随手加上去的两块砖。因为驮筐已满，所以一跑就掉下来了。

  青华正准备冲过去驱赶，只听轰隆一声，就见半个山坡的流沙全都整体倾泄而下，瞬间雨雾中响起一声凄厉的悲鸣，骡子连同驮子一同被推下了滚滚怒江之中。

  “红召——”青华惨叫一声，一下子跌倒在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