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遇袁不破
作者:北方的令秧在南方      更新:2022-06-07 14:01      字数:4459
  冬日的太阳升得很慢,马儿飞驰了近一个时辰天边那一轮火红才完全升起,大地瞬间光明,映出远方地平线处黑压压的一片,血影将马速放慢,地平线处的黑影开始移动,大地随着黑影的渐渐逼近而颤抖着,血影凝目远眺,又朝身后瞥了一眼,“肯为你卖命的奴才还真不少。”

  我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看着血影不确定地道:“你真打算放了我?”

  “我们有一个交易,不是么?”

  “可是还没确定有没有成功。”

  血影嘲讽的哼了一声,“不想走?”

  我一时语塞,此时地平线处的黑影已移动到可以观察的距离,那是人,一队不下千人的骑军,不规则的马蹄声停在距我们百米远的地方,为首一人,枣红的骏马,纯白的战袍,是屯齐。屯齐看清来人,手臂一挥,数十支黑洞洞的枪口立刻对准了我们,屯齐高声喝道:“放了娘娘。”

  血影看也不看屯齐一眼,扫视一周,眼中似飞过一抹失望,他拎起我的领子将我抛下马去,我在落地之前便被卷进一个温暖的怀中,是逐月,他竟一直尾随着我们,逐月将我拦在身后与血影昂首对恃,血影一带马缰,一个漂亮的转身就要离去,那一刹那,我被他腕上的一个小红点吸引住目光,那个红点,好像是我为方仲堂种的牛痘,大小、位置都极为相似,眼见他就要离去,我无暇细想,脱口喊道:“方仲堂!”竟会是他假扮血影送我出来的么?

  血影略一带马,淡淡的扫了我一眼,从颈间扯下一条链子朝我扔过来,被逐月一把接住。

  “交给她。”说完,血影双脚一夹马腹,那耀眼的白如同流光一般风驰而去,屯齐带着火枪手纵身上前,对着血影渐远的背影架起了火枪。

  “不准开枪!”我双手张开拦在屯齐面前,那个……是方仲堂么?但为何他的气势跟血影那么相似?可若说他不是,他腕上的伤疤又如何解释?

  只是这么一会犹豫的功夫,那抹血红便连人带马奔出了火枪的射击范围,屯齐眼中满是惋惜,过后又连忙下马,迎我回营。

  一路上,我向逐月问明了情况,逐月离开后便去找了湘云,与我想像中一样,湘云听说我让逐月先来救她,二话不说几欲寻死,逐月将我的话告诉她,她才与逐月离开,回到大营后,逐月又再度返回,只是那时方仲堂一直在我帐内,他没有机会出手相救,直到后来他跟着我与血影共同出营,屯齐则是负责接应,带一千骑军等候在此以防意外。

  我轻抚着手中的链子,链子最下方坠着一块美玉,触手生温,莹白如雪,玉身上雕琢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鹰,翻过来,一个小小的篆体刻在后方,凌。

  那是他的名字?方……凌?

  “洛颜呢?”我问道。

  “她没事,前些日子回京了,”逐月轻声道,“她很内疚,说是因为她才害得你失踪,先前死活不肯走,只说要等你回来,后来……听说皇上立了皇贵妃,又迫不及待的回去了。”

  我笑了笑,洛颜这是在为我鸣不平呢,皇贵妃……

  “皇上……来了么?”我终是忍不住低声询问,逐月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我放下窗帘缩回到马车之中,心中不免倍感失望,马车回到了巴里坤的行营处却未作过多停留,稍做休整便要启程回京,因为逐月有一道福临的口谕,找到我立即回京,不得耽搁。

  休整之时我见到了湘云,免不得又抱头痛哭一场,她不肯再叫我姐姐,张口闭口的“主子”,我无法,将那块玉坠交到她手中时,我并未多说,如果这是血影的贴身之物,湘云必定认得,虽然我仍是十分痛恨血影,不想见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但这毕竟是他给湘云的,留与不留权凭她一人作主。

  湘云并未多说,接过玉坠便出了帐去,我不放心的跟出去,却见她在角落中望着玉坠发呆,她与血影间……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么?

  我没有上前打扰她,正要回去,耳边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主子!”

  我猛的回身,泪水瞬间流下,是来喜!他没死!

  我奔至他身前,仔细打量着他,他消瘦了不少,面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只是站在那里都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我抓住他的手泣道:“你没死,太好了,你没死……”

  我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翻来覆去只知说那两句话,来喜此时也是激动不已,“奴才没事,只是受了些伤,就快好了。”

  我埋怨的看着他,他总是这么轻描淡写的描述自己的伤势,如果不是极严重的伤,怎会一个半月还不痊愈?

  他咧嘴笑笑,“得主子一滴眼泪,奴才就是死了也值了。”

  “胡说!”我习惯性的拍上他的脑袋,他却应声倒下,一道人影飞快地从一旁冲过来接住他,是追星,他的脸上挂着一些不耐,又隐隐带着几许忧心,我吓坏了,不住的叫着他,追星淡淡地道:“娘娘不必担心,他只是受伤过重,体力尚未恢复,再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我看着来喜,心疼地道:“你先不要跟我回京,在军中养好了伤再回去。”他伤得这么重,怎么经得起长途跋涉?

  “主子……”来喜听我这话挣扎着要从追星怀中站起,追星皱着眉道:“娘娘说得极是,你就留在这,不准拒绝!”

  来喜急得还要说话,却被追星带到一旁帐中,我失笑的摇摇头,来喜对上追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我也转身欲回帐中,一道身影从我眼角闪过,望过去,那人穿着清军的服饰,竟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哎……”看着那人向远处走去,我不禁出声叫住他。

  他身子顿了一下,半回过身,脸上浓密的胡子遮去他半张脸庞,帽沿压得极低让我看不清他的眼睛,我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失望,朝他歉然一笑,“不好意思,看错了人。”

  他没有说什么,慢慢的回过身继续前行,我也转身回到帐中,想到刚刚的事不禁失笑,我在想什么?又希望他是谁?

  临行前我见到了赵常,他从坟场逃出后潜伏身形走了一日一夜,才遇见清军,他不仅将将牛痘法带了回来,也将隧道的事情告诉了屯齐,屯齐已派兵在天山中搜寻,相信很快就会有所发现,是他让逐月知道我的准确位置,也是他舍命护我,为我留在敌军之中,对于他,我心中的感激无以言表。

  只是我心中一直担心着一件事,我即将出发,如再不能解开他的心结,恐怕他在我走后就会做下傻事。看着他跪在帐中沉默不语,我走到他面前微躬下身,仅用我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说:“我无需你以死来证明我的清白,接骨一事事出无奈,权当你我二人间的秘密罢。”

  他听完微一错愕,随即脸上闪过几分复杂神情,沉吟了半晌,他才朝我磕了个头,我这才放下心来,回过身,隐隐感到一道视线从我身上迅速收回,抬眼望去,满帐的兵将随从都看着我,只是刚刚那种感觉又很不一样,找了半天没有头绪,也只得作罢。

  很快,我们便踏上了回京的路程,有了前车之鉴,屯齐慎而又慎的派出三队骑军,一队探路,一队护驾,一阵压阵,这次倒异常顺利,途中再无一丝异样,走了两三天,便出了新疆的地界,我们也算是安全了。

  来喜被我强制留在军营养伤,追星竟也留下,说是怕来喜出事回京后无法与他师傅交待,我自是由他,却又不明他怎会这么大胆,他是福临身边的人,不跟着大队回去真的没问题么?

  头几天里,我时不时的会有一种感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这让我有些不安,可自从出了新疆,这种感觉倒消失了,我不禁暗笑自己神经过敏,一定是被血影吓到了。

  湘云自出发起便一直沉默不语,跟她说些什么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让我对她更为心疼。她贞洁已失,在边关时还好,一旦回了京,叫她如何自处?在这么封建的社会中又哪有什么将来?

  顺治十四年十二月初八,日夜兼程了近一个月的我们终于踏入了京城的地界,别看是隆冬之日,京城依然人群熙攘,热闹非凡。与出京时的风光不同,进京时仅是轻车简从,大队人马被留在城外分批进京,以免惊扰百姓。

  逐月驾着马车驶于人群之中,车外有十名亲兵保护,不知道的大都以为是哪位大人的家眷,实是想不到车内坐的居然是大清的国母。对于这样的安排我并无异议,排场这种东西讲它作什么?只是……我以为福临会来接我的,却没有。

  忽然,马车一个急停,我稳住身子,听逐月喝道:“前方何人,速速让开!”

  难道又出变故?我正欲挑帘观看,一道声音传至我耳中,“无量天尊,贫道袁不破,车内故人可曾忘否?”

  我挑帘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好一会,逐月的声音在外道:“认识?”他的声音充满着戒备,能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路线拦住我们的车,这岂是偶然?

  我吸了口气,将车帘掀起,几名亲兵已将前方一人围住,那人眉清目朗,隆鼻丰神,三缕长髯垂至胸前,仍是那件青蓝色的道袍,顾盼之间华光流转,果然是那个神秘道士袁不破。

  虽不知他为何出现在此,但他显然是冲着我来的,袁不破,我曾一度极为惧怕这个名字,但不知为何,今日重逢,恐慌感顿消,想是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让我成长了不少,遇事的心境也趋于平和。

  我朝他道:“不知道长拦下车驾有何指教?”

  袁不破笑道:“指教二字贫道岂敢担当,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姑娘若有兴趣,不妨找个清静之处聊聊。”

  我想了一下,逐月略一皱眉,似要反对,我朝他笑道:“没事,以道长的能力若有歹心咱们就不会好好的在这说话了。”

  逐月微一错愕,眼光投向袁不破,其间尽是怀疑,袁不破听了我的话哈哈一笑并未说话,于是我下了马车与他找了一间清静的茶楼,挨窗坐了,逐月与湘云紧跟在我身后,袁不破捻了捻胡子,却不急着开口,我回头朝着逐月道:“你们去那边坐吧,不要打扰我与道长叙话。”

  逐月略带警告的看了一眼袁不破,这才与湘云找了一张距我们不远不近的桌子坐了。

  此时茶博士端上香茶,转身欲走之时袁不破开口道:“敢问这位小哥。”

  那茶博士听袁不破这么一说,停下身子躬了躬身道:“道长吩咐。”

  袁不破笑了笑,“敢问这位小哥,听说当今皇上封了皇贵妃,可是真的?”

  他这话一问,我心中不觉一紧,越发弄不清他找我的目的。

  茶博士讶道:“此事天下百姓无一不知,皇上还破例大赦天下,道长莫不是长期住在深山之中,怎会不知?”

  袁不破笑道:“哦?那皇上与皇贵妃的感情定然不错?”

  “那还用说?”茶博士一副知道内情的样子,“您老可知道皇贵妃是谁?”

  他说到这停下,袁不破很配合的追问,茶博士才接着道:“那是鄂硕鄂大人家的大小姐,去年刚一入宫便被封了妃,这可是咱们大清朝的一件新鲜事儿,哪有一入宫就给这么高的品阶的呢?可见皇上对她有多喜欢。”

  袁不破问道:“真的?”

  茶博士一瞪眼睛,“道长,小的呆着没事儿骗你干嘛呀?封妃这只是个开头儿,今年年初的时候又晋了贵妃,上个月又晋了皇贵妃,算算日子,这鄂硕家的小姐进宫还不到一年半呢,这可就只比皇后低一头了,咱们都说……”他说到这,打了个哈哈,“小的多嘴了,道爷您慢用。”

  袁不破拉住他,朝他手中放了一小块碎银,“小哥,贫道天生就好打听个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