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青史除名没尘埃
作者:北方的令秧在南方      更新:2022-06-07 14:01      字数:4604
  袭人此时已哭得像个泪人儿,我不由分说拉起她就往外走,小林子连忙跟上,问明了我们要去哪,小林子道:“皇上现在可能不在乾清宫,四阿哥又病了,皇上下了朝就赶过去了。”

  “那就去阿哥所。”我命人将肩舆抬得飞快,一路到了阿哥所,刚一进院门,就看到角落处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那里,靠在廊柱上似在发呆,是玄烨,一眨眼已四五个月没见过他了,他好像又长大了一些,等这个月过完生日,他就四周岁了,四周岁,好小,呵呵,我不由得向他招了招手,玄烨的目光转向我,慢慢的站起,却不过来,只是盯盯的看着我,他身旁的乳母想拉他过来给我请安,却被他甩开,小脸上满是复杂之色,最后他一低头,转身跑开了,乳母连忙过来向我赔罪,又急急的转身向玄烨消失的方向追去。

  我愣愣的看着那个方向,他……这是怎么了?

  “惠!”身后传来的叫声让我回过神来,转过头,顺治与乌云珠正从一侧的殿中走出,乌云珠神色凄然,想是四阿哥病得不轻,我想起正事,连忙朝他们跑去,顺治一脸急色的迎上,揽住我的腰气道:“干什么这么急?要是摔着怎么办?你现在有孕在身,可不比从前。”

  我心中一阵不舒服,有孕、有孕,一见面只会提这个,我突然一皱眉,明白了玄烨刚刚为何那般模样,恐怕也是与我怀孕有关。

  我怀了孕,历史正朝未知的方向发展着,如果我怀的是个男孩儿……玄烨心中的矛盾可想而知!

  我第一次对这个孩子有了厌恶的感觉,他不仅夺走了顺治的全部注意力,还令我与玄烨间有了隔阂,压下胃里强烈的翻滚,我缓了缓情绪道:“四阿哥怎么样?”

  顺治轻叹了一声,乌云珠的眼泪已泛出眼眶,我不忍地道:“四阿哥吉人天象,不会有事的。”

  乌云珠悲伤的点点头,看着她的样子我急得不知该说什么好,顺治问道:“到这来是不是有事?”

  我点点头,看了看乌云珠又摇摇头,顺治被我弄得有些迷糊,我说道:“先送鄂姐姐回去再说。”

  乌云珠强打精神地道:“臣妾自行回去便可,不敢劳烦皇上娘娘相送。”

  顺治道:“这么多太医在这看着,四阿哥不会有事,你别太担心了。”

  乌云珠点点头,看着她渐去的背影我不由得叹道:“她其实很可怜呢。”

  顺治看了看我,没有说话,我看着四阿哥的寝室方向道:“我想去看看四阿哥。”

  他微皱下眉,“等好了再去吧,那屋子里病气重,别染了你和孩子。”

  我偷偷的瞄了他一眼,这次他将我放到孩子的前面呢。

  送我回坤宁宫的路上,我与他同坐御辇之上,迫不及待的问了他陈萧的事,他沉吟了半天,才淡淡地道:“他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但事实并不是那样的。”我急着,“他是为了朝庭,是为了你的脸面!他是替你担了黑锅!”

  顺治的眉头越皱越紧,我眼睛瞄到跟在一侧的袭人脸上满是担心,我放缓了口气道:“其实从朝庭的角度出发,他是该死的,只是这样很不尽人情罢了。”我看着他又问道:“那他的家人呢?”

  顺治握了握我的手,“陈萧的事你先不用管,明天……陪我出趟宫。”

  回到坤宁宫,我盘算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顺治的意思,出宫与陈萧的事有关系吗?不会是让我看行刑去吧?打了个冷战连忙赶走这个想法,顺治不怕吓到我,也不怕吓到他的宝贝孩子么。

  第二天上午,常喜赶着一辆青篷马车等在坤宁宫外,换上常服上了车,顺治已坐在车内,“叫你那个丫头也一起去吧。”

  我一愣,更想不通他要干嘛,叫袭人也上了车,常喜一抖缰绳,马车驶出了紫禁城,驶向城外,京城郊区的一片空地上,一辆简陋的马车停在那里,一个看起来十分落魄的书生在那里不停地向京城方向张望,顺治吩咐常喜将车停过去,那人见了马车飞也似的跑过来,一掀车帘,激动地道:“晓皓……”

  待他看清了车内的我们,脸上一窘,作揖道:“对不住,认错了。”说罢转身回去,又向来路张望。

  顺治跟在他身后下了车,又回过头轻扶住我,待我安全的落地后才向那人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真不知自己是否还应对他再抱希望。

  顺治来到那人面前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叶明之?”

  叶明之?不就是帮陈萧算江南赈灾要花多少银子的人?

  那人一愣,“在下正是,不知阁下是……”

  顺治看了看天色,“应该就快到了。”

  那人脸色一变,“你到底是谁?”

  顺治扫了他一眼,“是谁让你等在这里的?”

  叶明之大惊失色,张大了嘴巴道:“你是……是……”说未说完,他双膝一弯,欲要跪下,顺治道:“不用多礼了。”

  叶明之深鞠一躬,立在一侧,我心中越发好奇,顺治要叶明之等在这里,到底在等谁?说快要到了?看看天色,午时刚过,我心中一动,他们等的人,莫非是……

  我走上前去,看着叶明之问道:“为朝庭详列赈灾款项的,可就是叶先生?”

  叶明之虽好奇我的身份,但还是欠着身子道:“在下不才,错估了痘疮的传播速度,本想以此搏个前程,没想到差点搏去晓皓兄的性命。”他说完,才惊觉自己说得过于直白,不由得小心的看了顺治一眼,顺治道:“你也不用过谦,谁也没料到这次疫症竟会如此严重,你做出的那些数据,已经很了不起了。”顺治又看看他:“还想留下么?”

  叶明之摇了摇头,叹道:“以前在下将官场想得过于简单,依在下的性子,留在京中怕不是与晓皓同命相连吧。”

  顺治微微一笑,也不强求,我逮住机会问道:“晓皓可就是陈萧陈大人?”

  叶明之错愕道:“晓皓正是陈兄的表字。”

  我看着顺治,惊喜道:“他……不用死?”

  顺治拉住我的手,轻笑道:“他要是死了,你又要与我发脾气了。”

  看着叶明之探究的目光,我脸上一红,转身走到袭人身旁,袭人脸上的激动之情无以言表,叶明之上前一步道:“这位姑娘可就是袭人姑娘?”

  袭人红着眼圈朝他福了一福,叶明之一揖到底,“姑娘对晓皓的情意,明之在此谢过了。”

  袭人连忙闪至一旁,红着脸道:“奴婢可没帮上什么忙。”

  正说着,常喜在旁轻声道:“来啦!”

  众人齐齐远眺,果然,一辆装饰简单的马车正急速驶来。

  马车停下后,叶明之也不敢再唐突,只是心急的看着,车帘掀起,一个满脸污迹的人从车中下来,头发乱如杂草,身上的衣裳明显是匆忙间穿上的,这副打扮,比叶明之还不如,叶明之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他,“晓皓……”话音未落,已是泪洒衣襟。

  陈萧也同样激动得不能自已,两人哭成一团,我感动之余抬头看着顺治,“他怎么会……”

  顺治道:“为了朝庭他不惜牺牲自己一世清名,你当我真的那么无情么?”

  他紧紧的盯住我,话语中似乎又包含了别的意思,我神情一黯,逃避似的低下头,顺治轻叹了一声,看着前方道:“行刑时用了另几名死囚替下了他们一家。”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点点头,此时陈萧也发现了我们,慌忙上前跪倒,顺治面色沉重地道:“朕只能做到这么多,那些银子朕已派人起出,不过你的清名算是毁了。”

  陈萧笑着摇摇头,“如果百姓仇视朝庭,国家何以安定?草民的清名还要之何用?”

  顺治点点头,“你去罢。”

  陈萧磕了个头,又朝向我道:“草民叩谢娘娘恩德。”

  我歉然道:“我并没帮上你什么忙。”

  陈萧笑道:“娘娘不止帮了草民,更帮了天下苍生,百姓定会感念娘娘恩德,永世不忘。”说完话,陈萧起来,盯着我身后的袭人看了好久,哀叹一声,转身而去,行至马车之前,又犹豫半天,终于回头道:“袭人姑娘,陈萧如今孑然一身,不知姑娘可还愿意陪伴陈某埋名隐世?”

  袭人泪意涟涟的与陈萧对视了良久,才轻声道:“公子恕袭人不能陪伴左右,此次离去,愿公子与夫人白头到老,永世不离,袭人余愿足矣。”

  陈萧心痛的望着袭人,此时车内传来几声咳嗽,跟着车帘掀起,露出一张腊黄的面孔,脸上还能见到曾经的姣好清秀,只是此时已被病魔折腾得不成样子。

  陈萧连忙上前扶住她,那女子朝陈萧笑笑,又朝着袭人道:“袭人姑娘,你对陈家尽心尽力,对陈萧的情意咱们也都看见眼中,如不嫌咱们家贫,姑娘就随我们走罢。”

  袭人泣道:“夫人一番心意袭人心领了,望夫人日后保重身体,与公子相携到老。”说着,她走到马车前,拔下头上玉簪,又摘下耳环手镯,递到陈氏手中,“袭人来得苍促,这些东西本不值什么钱,只当是袭人的一片心意吧。”

  那陈氏并不接东西,只是拉住袭人道:“姑娘莫不是嫌我病体拖累?”

  袭人忙道:“夫人误会了……”

  这时车内又探出两个老者,应是陈萧的父母,按理说他们年纪应该不大,但看起来已白发苍苍,老太太擦着眼睛道:“姑娘,你是个好姑娘,如果没什么放不下的事,就跟咱们走吧,我们年纪大了,阿秀身体又不好,萧儿是个男人,家中总得有个操持之人,如果姑娘再不答应,老婆子就下去求你了。”

  说着她与老头儿就要下车,袭人慌忙劝阻,陈萧看着袭人道:“袭人,跟我们走吧,陈萧此生定会好好待你。”

  袭人已哭得说不出话,只是摇头,挣开他们的手逃回我身边,我心酸的看着她道:“你若是想走……就走吧。”

  袭人连连摇头,“奴婢绝不离开主子。”

  我叹息一声抓起她的手,“你不用放不下我,如今我有孕在身,谁还敢欺负我?”我意有所指的看了顺治一眼,顺治干咳一声扭过头去,我又道:“还有太后向着我,湘云也陪着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袭人看看我,又看看陈萧众人的期待眼神,似乎有些动摇,我趁热打铁地道:“你走了也不是不回来,过个三年五载,家里都安定了,你再回京来看我。”

  此时顺治走上前来,揽住我道:“你跟他走吧,你主子交给朕照顾,不会再受一丝委屈。”

  袭人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信任顺治的话,顺治脸色一沉,袭人连忙低下头,我拍着她的手道:“放心,我会保护自己。”

  袭人突然下了决心般跪在地上,朝我与顺治磕了个头道:“主子,奴婢……走了。”

  我点点头,眼泪夺眶而出,袭人又道:“皇上,主子脾气急,若再有冲撞了皇上的地方,皇上务必包容。”

  我伸手想将袭人拉起,假意怒道:“走就走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袭人并没起来,她说道:“奴婢只是想说一些真心话,主子不让奴婢说完,奴婢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心离去的。”她又转向顺治道:“皇上只道柔弱如皇贵妃般的人物需要抚慰,殊不知主子的内心比任何人都来得脆弱敏感,主子心中的苦处只有自个儿知道,表面看着坚强,实则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再经不得一点伤害了。”

  顺治的表情一滞,袭人又道:“主子为皇上做了那么多事,皇上为何还要质疑主子的一片真心?不嫌……太伤主子的心了么?”

  袭人的指责让顺治面上有些挂不住,我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谁让我有过前科呢。是不是?”我不知道他对我的不信任是不是都源于那次的谋刺事件,但可以确定的是,自那以后我但凡做了什么事,他首先想到的,一定会是这件事。

  顺治的眼中闪过一丝矛盾,袭人向后瞄了一眼,用只有我们三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奴婢斗胆,皇上那么对主子,难道只因主子曾想除去皇贵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