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已经寻找了妩娘三年了，这三年里她动员昆仑和海族的能量找遍了龙渊周围的每一个角落，亲手翻开了大海渊之内每一块石头，甚至托付过敖炘去向娜迦祈祷，然而芳踪难觅，没有一个人知道妩娘去了哪里，在所有人看来，她就这样陨落在龙渊城的那一战当中。

  在力排众议，重新为龙渊城争取到逍遥门的联盟之后，这个推论得到了证实，从胧月阁传来的消息，妩娘的魂灯灭了。

  但是明心不会相信，她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明心不相信天道会这样不公，这里是修仙界，一切奇迹都可能发生的地方，就如妩娘当初寻找她一样，只要还有希望，她就会一直找下去。

  在送走逍遥门前来查探的长老之后，明心坐在大海渊的边上，向着海渊下倒了一壶酒，酒是红袖招的西行客，刚刚从长安托人带回来，她最爱喝的酒。

  望着微微泛红的酒水扩散在无穷尽的深渊里，明心向着深渊说着话：“瑶光，我欠了一个人的情，所以很抱歉，我会在这里等她十年，不过你放心，这十年里我不会干等，南海现今正当乱时，敖炘也还不能独当一面，我会在这里帮她稳固住局势，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又能多一个有力的盟友了。”

  “十年之后我会离开这里，去完成你给我的任务，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如今道门也已经注意到我了，说不定我很快就会失败，到时候你又要去找下一个人了，所以……”

  明心莞尔：“你也可以算我自私，多在这里陪陪你。”

  “一杯残酒，聊表寸心。”明心昂首将酒壶中最后一点残酒饮下，随后抛下深渊。

  白玉雕成的酒壶翻滚着沉默进黑暗里，明心等着，等了许久没有听到回声，自嘲地摇了摇头，噙起短笛，在寂静的海渊旁幽幽吹奏。

  ……

  “明心，有人来看你了！”清脆欢快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海渊旁，明心放下笛子，回首看见一条雪亮的银色巨龙破海而来，相处地久了，有时候明心也很佩服敖炘，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这样纯粹自然地快乐着，或许也正因为这份纯然，才让她修炼地如此之快吧？

  敖炘的速度很快，离得近了，明心才看到她的双爪之下各自擒着一个人，很快敖炘便冲到面前。

  银龙变小，化形成人形，两个被晃得满脸菜色的年轻人摔下来，其中一个黑发绿眸的女孩儿动作矫健地竖直立在地上，另一个墨绿色短发的男孩儿却没这么潇洒，“哎呦”一声屁股着地，龇牙咧嘴地向那女孩儿道：“小万，快来拉我一把，好像扭到腰了！”

  女孩儿小万一脸整肃，对同伴的可怜相毫无反应，先抬手向明心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道：“小万见过少主。”随后向那边的绿发男孩扭头冷声呵斥道：“十三，还不快起来！”

  “小万，十三？”明心从海渊边上站起来，打量着这一对朝气蓬勃的男女，方才一眼没有看出来，此时再观之，灵魂的气息却是熟识的，正是当年她转生出去的那几万个妖魂中的两个，那时还是帮自己管理妖魂们的小队长。

  “听兰馨说起的时候还不知道，原来你们都化形了啊。”明心欣喜地扶住小万的肩膀，小万化形的形态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样子，比明心矮上半个头，生的小巧精致，因为当初投生成的是一只麝猫，所以化形之后还留了一双碧绿的猫眼，配上那冷淡的表情，别有一分反差地可爱。

  明心越看越喜，忍不住伸手向小万的脸蛋上捏了上去。

  啊呀，手感好棒！早就想这么捏捏玲珑的，可惜一直不敢……

  一边趴在地上打滚的十三，斜眼看着小万脸上露出一丝红晕，几乎看呆了，天！小万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

  随后马上又亢奋起来，果然还是少主有办法，一瞬间十三对明心的敬佩有如滔滔江水，翻身打挺从地上跳起来，几乎是向着小万扑上去道：“我也要捏！”

  随后，明心只觉掌心一空，小万灵活的从明心的魔掌当中逃出来，冲着十三一记精准有力的上勾拳加鞭腿，将某图谋不轨的犬妖制伏当场。

  明心在一边看的点头不止，这两招动作连贯，角度刁钻，最重要的是灵气调用地极好，整个浑然天成，小妮子的修为很扎实。

  至于十三……抗击打能力不错。

  当年十三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姑娘，怎么如今变成这贱兮兮的样子。

  没管趴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十三，明心问小万道：“你们是怎么来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小万恭敬道：“自从知道少主出现在南海之后，我与十三便往龙渊寻来，今日才到，小万没有什么要事，只是想跟在少主身边修炼，若是少主不愿，我们马上就离开。”

  “怎么能马上走呢？”明心尚未说话，旁边看戏的敖炘先急道：“明心你都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找过来的时候一身的伤，非拉着我帮他们治好之后才肯来见你的，这么好的孩子，你要是不收我可要拉进我们娜迦神殿了！”

  南海如今有多乱，不用敖炘说，明心也能猜到，他们两个筑基的陆上妖修想要找到龙渊来谈何容易，当然不会让他们就这样随便离开。

  “你要拜我为师？”明心正色地问向小万道。

  小万郑重地点头，一边的十三眼珠一转，也爬起来道：“小万她很厉害的，少主你一定要收她，当然能把我也手下就更换好了，嘻嘻！”

  小万严厉地瞪了十三一眼，十三笑眯眯的就当看不见，依然往小万身边凑，碍于明心没有表态，小万也不好照常一样收拾他，只能肃然地望着明心，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还是当年那严肃认真的样子，也不知像了谁，对着小万隐忍期盼的目光，明心忽的想到当年的天星。

  旋即在心中摇头，哪里就一样了，怎么忽然就联想起来，果然是老了。

  “你们远来不易，我这段时间要待在龙渊城，你们便先跟在我身边吧，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我，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为你们解答。”明心说着看向敖炘：“还要烦劳你为他们安排一下住处，办一张龙渊城的通行证明。”

  敖炘笑嘻嘻：“这个简单，让他们住在娜迦神庙里好了，有问题也可以来问我哦！姐姐我也是很厉害的！”

  明心摇头道：“娜迦神殿的祭祀都忙得不可开交，偏你这个龙皇得闲了。”

  敖炘不服：“哪里闲了，我这是为我们神殿招收新鲜血液。”

  “那好，正好我送他们两个去娜迦神殿，也让我看看你这龙皇最近都忙出什么成果了。”

  敖炘自信道：“好啊，正好彩鱼姐姐从西海回来了，带来好消息了哦！”

  另一边，趁着明心两个交谈之时，十三偷偷地撞了一下小万，传音道：“太好了，少主决定收下咱们了，我就说要搞定这傻龙吧？想好怎么感谢我没有？”

  小万警告地看向十三，冷淡道：“她没答应，但我不会放弃的。”随后紧跟上明心离开的步伐。

  “我也知道没答应，这不是要逗你开心嘛。”十三在背后自语道，虽然妖族没什么师徒的概念，但少主是正道宗门的高徒，在她口中，师徒和“请教”是不一样的。

  “唉，等等我！”

  ……

  随着敖炘返回娜迦神殿的途中，明心问两个小妖：“你们何时也喊我‘少主’了，是兰馨他们教给你们的？”

  以前都是喊她小姐姐的，虽然二号是大姐姐……

  十三殷勤地抢答道：“是我看青吾乡的哥哥姐姐们都这么叫，听着听着自己也习惯了，明心姐姐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就不这么叫了。”

  明心回忆起上一次用众魂殿和兰馨他们通话的时候，除了兰馨和苦树，其它的妖也是一口一个少主叫的勤，她消失了这么多年，也不知被念叨了多少次了。

  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罢了，你们觉得怎样叫好就怎么叫吧。”

  前路已定，他们既然相信自己，有些责任也该担当起来了。

  距离龙渊之战那年已有五年，五年里，在海族的努力下，如今的龙渊城早已看不出当年曾被战火毁坏过的痕迹，来自海陆各族的人民汇聚在这里，人口已经超过当年老海王在世时候的数量，只是受周围的战事影响，城中的气氛难免有些战时特有的紧张。

  老海王已于四年前就隐退了，他信守了在龙皇的面前立下的承诺，投入化龙池中，成为其中的一位英灵，新建龙渊城能有如今的规模，离不开敖裕的操持和凝聚，若放在敖炘的手上，明心是不相信能够有这样的成绩的。

  其实若是敖炘能有敖裕一半的干练和决断力，明心当初也不会建议设立这双王并立的格局，不过反过来想，若是敖炘真如敖裕一样，她也不会这样的相信自己了。

  如今这样，算是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了。

  龙渊城的娜迦神殿，早已不是当初的那座只有一具金龙像的小神庙，如今的娜迦神殿巍峨壮丽，人潮来往如织，除了提供参拜和祈福之外，神殿的祭祀们还兼具占卜和治疗的职责，这也是娜迦神教能够在南海扩散如此之快的原因之一。

  神庙的第一批祭祀是从海族之中征兆的有修为者，敖炘和海族的长老将娜迦所传授的功法进行了修改，明心也在其中帮了一些忙，修改后的功法更适合如今的海族习练（敖炘本人的体质已和现今的海族大不相同），通过累积信仰之力，能够快速提高修行功法的海族的实力和境界，原理和儒道佛道的做法十分相近。

  至于将来，明心一行路过神殿的大门时，刚好遇到一列穿着统一的祭祀袍的年幼海族在一位年长鱼人祭祀的带领下返回神殿，这些从小仿照人族门派的模式培养，修习新功法的海族，将是未来拓展娜迦神教的中坚力量。

  “怎么样，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哦！还不错吧？”敖炘自豪地指着那整齐肃穆的小祭祀队伍，为神殿挑选小祭祀，是她最得意的成就之一了。

  她们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站在神殿的门口，敖炘并未遮掩容貌，她始终觉得自己不是龙皇，也没必要保持神秘，而周围的海族也习惯了在龙渊当中见到龙皇陛下的出现，大多向着敖炘恭敬地弓一弓身，随后沉默地继续排进等待进入神殿的长队。

  明心点头道：“龙渊的神殿有这样的规模暂时足够了，下一步是我们控制住的其它区域的海域，过段时间你随我出一趟门，新教正是成立初期，海族需要听到来自龙皇的声音。”

  “啊？！”

  明心一挑眉：“怎么，你有意见？”

  敖炘秒怂：“没意见，我去，去还不行吗。”私下里对对手指，本以为能轻松一段时间，按照这个势头下去，怕是此生无望再享清福了……

  安顿好了小万和十三两个，明心和敖炘去龙皇阁中参加会议，并非是明心不信任小万两个，而是敖炘虽然不介意，但明心却不得不顾及其它海族的想法。

  作为压轴出场，明心和敖炘到时，彩鱼、敖裕和海族几个主要的长老都已经到来，海族都不是虚礼的人，龙皇大人一驾到，会议立即就开始。

  彩鱼的真身并没有回来，回来的是真水幻化的分身，她道：“西海的海珠城城主已经同意和我们达成联盟，牵制敖玺在西北海域的部队，并且同意我们在海珠城建立一座娜迦神殿，代价是我们将来协助她收服西海的海族，并承认她西海领主的位子，我现在带着海珠城的使节已进入我们控制的海域，再有三日就能到龙渊了。”

  敖裕感叹道：“这是现今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了，彩鱼，辛苦你了。”随后吩咐道：“须长老，烦请您去接应彩鱼，此事事关重大，我怕敖玺那边会出手破坏。”

  “知道了，我这就亲自前去。”

  明心也道：“我和龙皇会筹备在西海传教之事，西海早有拜龙教的基础，神殿这边已联系过，收编当不成问题。”

  敖裕点头，这五年下来，他也见识到了娜迦神教在聚拢人心方面的能力，若在西海传教能够成功，将来或许能让西海和南海重新合并，完成历代海王没有完成的伟业。

  不过现在。

  敖裕道：“西北的局势若能稳定，我们就可专心应付敖玺在南方的部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