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老六才深呼一口气。

  “洪生，你来啦。”

  声音嘶哑无力虚弱。

  付洪生一步一步拄着拐杖，坐在老六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头。

  “没事，人没事就好。”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是激得原本忍住不流泪的老六，嗷嗷大哭了起来，像是积压了许久的苦楚终于有了地方爆发了出来。

  “洪生，哥对不起你。”

  两个男人有不少话要说，冯春妮干脆跟一旁的六哥媳妇聊了起来，后者看起来比当初老了不止一倍。

  “嫂子，这是手工活？”

  “老六要人照顾，爸妈身子也不好，我就找了些手工活，大家凑活凑活在也能挣钱点。门前种了些菜，等菜长好，就挑去城里卖。”

  孩子要上学，家里吃吃喝喝，老六还要调理，还要还债，样样都离不开钱。

  冯春妮抿唇，看着一打一打的鞋垫，串珠、还有不少没叠好的信封，杂七杂八揽了不少手工活，二老手上的手工活甚至没停过。

  她了解一番价格，才知道三个人，一个月加起来的手工活不过两百来块。

  “没事，老六活着就好，人在，钱还可以再挣。”

  老刘媳妇一脸憨厚的笑着，很是感谢冯春妮当初没有收那两百块钱，他们家现在是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用。

  冯春妮看着跟前坚强的女人，抿了抿唇：“嫂子，我在前边开了家饭馆，正愁找不到人帮忙，您能来帮忙吗？工资也不高，您也不要嫌弃。”

  “这……”

  老六媳妇双眼一亮显然很是惊喜，但现在找工作这么难，怎么会招不到人？

  她不禁苦笑一声：“嫂子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我不能给你添麻烦，现在找工作这么难，怎么会招不到人？你要是可怜我，想给我一份工作，平白多出一份工资，我肯定不去。”

  冯春妮听见她的话，鼻尖一酸。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不给别人添麻烦。

  她佯怒，睨了一眼对方：“说什么话呢？嫂子，我可不骗人，你要不信，晚上去我店里瞧瞧，忙的脚不沾地，有时候太急，客人都给吓跑了。”

  “那……我晚上去瞧瞧，要是你真缺人，嫂子就厚着脸皮跟你讨份工作，这日子……唉。”

  老六媳妇眼眶一红，眨了眨眼看向破旧的房梁，转瞬低头又是满脸微笑，只不过泪光盈盈。

  “这日子，过着过着总会好起来。”

  冯春妮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对。”

  冯春妮又跟老六媳妇说了下饭馆的位置、店名，又陪二老聊了会，帮着做手工活。

  就在这个时候，冯春妮发现付洪生不知道跟六哥说了些什么，从兜里拿出他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和钢笔，笔在纸上刷刷刷龙飞凤舞。

  走时，两人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只不过原本双眸黯淡的老六，迸发着希望的光芒。

  冯春妮看的一愣一愣的，载着付洪生回饭馆的时候，止不住问他干了什么，奈何那个男人只是笑笑，也不多说。

  “就是搭了把手。”

  付洪生拍了拍兜里的笔记本，心满意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无论是溺死在泥潭里，还是在末日开出了花，都不是旁人能帮的，但搭把手还是可以的。

  况且两人也是双赢，不存在可怜同情，互相帮助会让彼此更有尊严。

  有些事，现在还没有开始。

  等到真的有眉目了，再跟春妮说了不迟，不然不成功，反倒成了空头支票。

  想着想着，忽然哐当一下，自行车似乎撵着一个石头压过去，颠簸的他的身子快要掉下去。

  若是往日掉下去也就掉下去了，但现在腿刚拆石膏，再受伤……又得花钱了。

  他几乎没有多想，一个熊抱，将媳妇纤细的腰肢抱在怀中，小小的身子几乎都被他圈在了怀中，软乎乎香乎乎，舍不得松手。

  冯春妮忽然被人抱住，一个惊呼，幸亏惦记对方腿还没好，赶忙控制住车头。

  刚才在平坦的公路骑车，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骑在乡间小路上，一个石子一个坑，颠簸的人，当当当的就差弹跳了。

  两人除了过年那段时间，在付家村晚上抱着睡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

  也不知是不是对方的体温太高，温热的怀抱，让冯春妮浑身燥热起来，只觉得脸发烫、耳朵发烫、被抱着的地方发烫。

  真是糟糕啊！

  嗯……关键对方怎么还不松开？

  正想说松开，又越过一个坑，颠起来的高度，足以让某人大手微微上移，瞬间让冯春妮脸红的滴血。

  付洪生触碰到某处，咽了口唾沫，心若擂鼓，然而看见耳朵红透，红云蔓延到脖颈的媳妇，又是好笑不已。

  原来她还会害羞啊！

  他赶忙乖乖将手在腰间放好，佯装什么也不懂，不曾放开。

  “喂，你可以放开了。”

  “我要是说不呢？难道你要把我摔下去？”

  “哼，你也就是欺负我不敢。”

  付洪生忍着笑，轻咳一声：“为什么不敢？”

  “要不是担心你的腿，一定把你甩下去。”

  “为什么担心我？”

  “……谁让你现在是我的员工，我暂时得负责你的人身安全。”

  冯春妮说完，又是哈哈大笑，该死的男人啊，居然敢套路她，想让她说——喜欢他吗？

  “你还是把我摔了吧，下半辈子都你负责了。”

  “哪能呀。”

  “为什么不能？你养不起吗？”

  “狗屁。”

  “哈哈哈，那是为什么？”

  “不摔，你下半辈子我也负责。”

  清风吹来，却怎么也吹不散两人脸上的热，付洪生听着她软糯的声音，心头砰砰直跳，低声应着：“嗯，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就交给你了。”

  冯春妮哈哈笑得开怀：“你想什么呢？临时员工临时负责，长期员工长期负责，终生员工终生负责。”

  “好的，我的小老板。”

  “……”

  冯春妮满脸绯红，这对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像那啥……打情骂俏？

  咳咳咳，小老板越听越像那种亲密的昵称，就是老头子…小朋友…小宝贝那种？？？

  她懊恼鼓起腮帮，皱了皱爸鼻子，可转瞬又是咧嘴无声笑了起来。

  一辈子，似乎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