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妮话刚说完，付勇军原本冰冷彻骨的面庞，寸寸瓦解，变得有些慌乱。

  对呀！

  他怎么没想过，媳妇一个人能跑去哪里？总不能连娘家也不回吧？会不会真的大受打击，神志不清给走丢了？

  媳妇一个农村妇女，一辈子辛辛苦苦就是为了儿子。

  儿子就是夫妻俩的命，他都接受不了，成天精神恍惚，忽略了她的心情。儿子是媳妇一手带大的，锥心痛也不过如此，很可能人就给“疯”了。

  想到这种可能，付勇军顿时哭的像个孩子。

  他那苦命的老婆，究竟去了哪里，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走丢了，会不会被拐进深山老林当老光棍的媳妇，会不会被人虐待，会不会横死街头……

  付勇军这会儿终于不再有轻生的念头，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好好把人给找回来。

  冯春妮根本没想到，她只是合情合理推测了一下，竟会一语成谶。

  就这么一个执念，愣生生支撑着付勇军活下去。

  她瞧着迷迷糊糊，扭头就要离开的付勇军。

  脚步虚浮，显然没怎么吃东西，精神身体双重打击，没抑郁已经算是不错了。

  付洪生站在一旁，瞧着劝了许久，也没劝动的人，眼神一下就活了过来。顿时对媳妇脑筋转动的速度，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他松了一口气，不过看着昏昏沉沉，下一刻就要晕倒的付勇军，最终还是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

  救都救了，俗话有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勇军，先别急着走，你现在去哪？”

  付勇军情绪大起大落，哪怕没有了寻死的念头，但紧绷的精神、身体早就受不住。

  这会儿一脸迷茫，迷迷蒙蒙看着跟前的青年。

  “你是谁？噢，是洪生啊。我不死了，我去找我媳妇。”

  “……”

  “你现在这幅模样去哪里找？”

  “……我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走到我不能走为止。”

  付洪生捏了捏眉心，显然跟前的男人，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

  他耐心劝说：“勇军哥，你先缓过神来。等会我和你一起去报案，一堆人找总比一个人强。这几天救援车来了不少，我们先去医院瞧瞧，看看有没有被人带走。”

  付洪生又道：“你要是没工作，刚好春妮缺个厨师，你可以试试。有钱能使鬼推磨，努力挣钱，贴寻人启事，给佣金让更多的人帮忙找。”

  “你要是还着急，明天咱俩在西川镇内各个村子跑上一圈，就是城里大街小巷，都陪你看看。临近几个县城、村子，这才几天，一定没走远。”

  迷迷糊糊的男人，眼神总算恢复一些清明。

  付勇军点了点头：“那我们去报案。”

  “勇军，你先上车，坐车快。”

  “好。”

  瞧着乖乖上车的男人，付洪生长吁一口气，终于搞定了对方。

  不过…他看了眼春妮，缓缓走了过去。

  “春妮，没跟你商量，就收留了他。”

  “没事，我觉得挺好，正好食堂缺一个大厨。”

  付勇军显然精神头越来越不对劲，这幅半生半死的模样，不要说去找人，哪天路死街头都很有可能。

  她上辈子是个白手起家的商人，都说商人本重利。

  付洪生一说，她也动了心思。

  收留付勇军，肯定利大于弊。

  要知道，她刚好缺一个大厨……

  她对亲人自然护短，但其他人……肯定会权衡一二。

  冯春妮有些懊恼，人她肯定会搭把手，但权衡利弊也是不由自主、自然而然冒出来的。

  付勇军的手艺，之前摆摊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过。

  厨艺和红英相比，各有长短。

  红英学了两三年，最近半年又是配合特殊食谱，每日高强度出餐，训练事半功倍。

  而付勇军厨艺也不差，听说都是勇军妈教的。

  付勇军的母亲，听说祖上是个御厨。

  后来发生战乱、逃荒等等，家道败落，那个年代几乎家家户户都穷，菜谱、食谱手艺也丢了不少。

  不过哪怕绝技丢了不少，但厨艺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勇军妈继承了不少菜式，厨艺可是杠杠的，在西川镇内十里八乡都出了名，就连冯家沟这么偏僻的地方，都知道这名头。

  摆席做酒，都要请勇军妈去掌勺。

  她和付洪生结婚的酒席，就是勇军妈一手操办的。

  付勇军继承了勇军妈的手艺，靠着隔三差五给人摆酒席做菜，小洋楼都盖了起来，还是付家村山上唯一的小洋楼。

  要不是发生地震，也不会落魄到这般境地。

  只能说世事无常。

  冯春妮略是唏嘘：“勇军哥的厨艺，一般人都请不起，这次倒是我们占了大便宜。”

  说完，冯春妮又微微皱眉。

  “不过嫂子的事，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人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咱们也帮忙找找，这段时间先让他缓过来，养足精神。”

  付洪生点头，握紧她的小手。

  他眼里带着情深，心底揪成一片。

  无法想象，要是她不见……

  付洪生皱眉，忙把这个念头抛开，这种事情，想都不能想。

  冯春妮小手微微吃痛，却是没有挣脱，感觉到他的害怕与紧张，似乎是要将她揣在手里才感到安全踏实，再冷心尖也会被融化。

  当初付洪生腿出事，她何尝不是担心受怕。

  她猛地听错，还以为人……

  刚刚交付的心，刹那就碎裂，那种生生把人抽心剥离的感觉，疼的快要不能呼吸。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付洪生忽然想起，春妮对妈说的话——他不离，她便不弃。

  他温润一笑——这一生一世都要纠缠在一起了。

  两人也不愿让大家久等，十指相扣，朝客车小跑去。

  刚上车，冯春妮就看见付勇军一脸紧张盯着外面找人，男人身子有些微颤，显然身体也出现了不小的毛病。

  她找来一件外套，让人披上，又递了一些补充能量的水和食物。

  付勇军摇了摇头：“我不饿。”

  “为了嫂子，你多少吃些，你要是倒下了，怎么找人？”

  付勇军这才收了起来，几天里极少进食的他，胃里一阵泛酸，像是厌食一般想要吐出来，可又硬生生，极为艰难被他吞咽了下去。

  有人还等着他，不能倒下。

  冯春妮长叹一声，看着天边的太阳，忽然道了句。

  “付勇军，你知道吗，黎明前夕最黑暗。”

  “嗯。”

  “但渡过最黑暗的时刻，就是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