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清再次上朝时，明显感觉底下官员对她的打量变多了。

  不过那些人目光里恭敬很少，大多是惊疑不定或者恐惧。

  原先都看她年纪小，要不就是把她当傻子，要不就是根本不在意。

  谢蕴清看着那些怎么都看不顺眼的牛马，只感觉自己头疼又要犯了。

  大多数官员都是世家大族出来的，他们与家族荣辱系于一身，也更懂得权力的重要，皇位上坐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继续享受这簪缨俸禄。

  心里只有荣华富贵的人，能指望他们有良心吗，更别提关心百姓与民生了。

  早些年先帝晚年穷奢极欲，清官死了一堆，真心忠君爱国的官员恐怕只有少数，其中还算有分量的就是先帝亲封太子太傅——宋远道。

  谢蕴清目光落在那个鬓边霜白，对她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头，心下稍安。

  宋太傅是保皇党，立场上来说是站在她这一边，但眼下，他对自己还是不太看好。

  这老头脾气倔，得找个由头彻底拉他入伙才行。

  “陇西水患，众爱卿可有想法？”谢蕴清掠过黑压压的大臣，望向一道鹤立鸡群的身影上，那是丞相苏葶。

  苏葶对她掀起唇角，露出温雅浅笑。

  苏葶年纪轻轻能坐上丞相高位，可见手段和心计都不容小觑，最让谢蕴清头疼的是他的立场成谜，他对大梁没有归属感，但似乎也不拘泥于高官厚禄。

  男主独孤砚率军攻下大梁后曾经邀请他当任晋元的上大夫，他拒绝了。

  谢蕴清死的时候，这人似乎已经去了江南归隐。

  苏葶这个人亦正亦邪，是个定时炸弹，要不炸死敌国要不就是炸死她。

  谢蕴清思忖着，苏葶是爪牙锋利的雄鹰，鹰击长空，翱翔万里。

  倘若这只鹰不能为她所用，那她只好狠心断了雄鹰的爪牙，斩断它投向地方营帐的可能。

  这么想着，有一个绿袍官员发声了：“陛下，臣认为陇西水患已经有灾银填补，不足为惧，让苏相前去视察实在是大材小用。”

  “是吗？”谢蕴清低眉敛目，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似乎对绿袍小官的话很不感兴趣。

  那官员见谢蕴清不表态，咬咬牙说：“眼下您刚登基，实在不宜大肆调动朝廷内部，何况苏相……”

  谢蕴清不耐烦的打断：“何况什么，苏爱卿本人都没说什么，朕很好奇，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少年皇帝眼角微红，还带着些困倦的泪水，“他”随手擦了斜乜了一眼。

  绿袍官突然感觉自己背后一寒，那感觉就像有什么湿漉漉滑腻腻的东西滑过脊背，让他不敢再说话。

  苏葶全程没有说什么，就像一个局外人一般，他挂着温雅的笑容，散朝后他走在去东侧门的路上，忽然笑了。

  他喃喃道：“谢蕴清……你和你的父亲会一样么？”

  无人回答，他拂袖远去。

  谢蕴清回到太和宫，还没走进去，就看见一个身影东张西望的，谢三标志性的黑衣比较显眼。

  谢蕴清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今日苏葶的表现。

  原书里面提到他跟先帝有杀父之仇，苏父原本是个清官但被人陷害贪墨白银，当时的贪墨案涉案极广，先帝不得不草草结束此案，而苏父就是那个替罪羊。

  苏葶心里有恨，贪墨灾银这几个字无疑是他心里的刺。

  能不能拔出来，就看这次北上探亲了。

  总之这次陇西水患，苏葶是最好的人选。

  她昨日就下旨到丞相府里，封苏葶为钦差大臣前去秘密查案。

  他若是想拒绝，那绿袍小官也不用出来自作聪明，眼下看来，他对于百姓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是什么泯灭了苏葶对百姓民生的同理心呢？她很好奇，可惜那书里的细节谢蕴清想不起来了，只能记住几个大事件。

  谢蕴清穿进的这本古言是以女主苏念瑶为视角展开的，再过几日，她应该就会见到那个光环加身的女主角，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小哥哥，你可算是下朝了。”

  弄影打扮得花枝招展，美艳的脸上涂脂抹粉，看起来容光焕发，她一靠近谢蕴清就跟没骨头一样，想要往谢蕴清身上倒。

  谢三及时捉住了弄影作乱的手，抠出一根银针。

  谢蕴清似笑非笑：“弄影姐姐敢往我身上扎一针，我就敢在姐姐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划刀。”

  弄影讪笑，收起了银针，还是不死心地说：“奴家这不是提前帮陛下治病嘛……你倒好，先责怪起奴家来了，呜呜呜。”

  谢三万年不动的面瘫脸抽搐了几下。

  谢蕴清嗤笑一声，没有搭腔。

  恰好这时福顺走过来狠狠地瞪了弄影一眼，“能为陛下做事是你的荣幸，少耍那些手段，仔细杂家掀了你的皮子！”

  “诶你这死太监说什么！”

  两人在殿门前吵了起来，谢蕴清制止：“够了。”

  “福顺，你去看看，景仁宫那位有没有做什么幺蛾子。”

  袅袅白烟蔓延在整个寝殿，兽耳炉里的熏香已经少了一半，谢蕴清闻着这股熏香，闭了闭眼。

  这香是阿娘得宠时让太医制作的，对缓解她的头疾有点用，此后不论她们处境多困难，阿娘也不曾断过这香。

  “咦？上次没注意到，你这炉子里烧的竟然是零陵香。”弄影围着兽耳炉转了一圈，啧啧称奇：“这香可不好弄啊，真舍得。”

  谢蕴清心念一动，又想到那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她在自己头疾发作时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我的病，可能医治？”谢蕴清坐在案几后，随手翻阅折子。

  弄影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一看就不怀好意，“我学了这么多年医术，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五毒俱全的人，啧啧啧。”

  “从小到大泡药罐长大的吧？你这身体底子差的呀，一个不小心就活不过二十岁。”

  罗衣在旁边听得直皱眉，她按捺住了想要反驳的话。

  主子才不会短命呢，罗衣瞪着弄影，等会儿她就要好好理论一番。

  弄影似乎没有察觉罗衣的视线，她朝着谢蕴清抛了个媚眼，“不过小哥哥长得俊，要是肯从了奴家，我可以帮你清除体内的毒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