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蕴清打算离开之际，安陵侯府有个人坐不住了。

  崔雄在房间里踱步，兰氏不解地问道：“老爷你怎么了？”

  “是衙门有什么烦心事么，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说什么，还是希望老爷在外面多保重身体，不要因为手底下人办事不利而气着自己。”

  兰氏一边温柔劝说，一边为崔雄斟茶，她今年快三十多岁，因为保养得意，这张温婉贤淑的面容还是保持着二十多岁的样子。

  崔雄看着自己的妻子担忧的眼神，不由得烦躁地叹气。

  “唉！”

  他坐不住，很快就起身要往外走，不顾兰氏的呼喊，一路径直去了书房。

  兰氏可能不知道，但他从在崔府门外看见那个半大少年的时候，就明白有些东西迟早有人还抢夺。

  那个少年是崔婉的儿子，而崔婉，是老爷子着了魔一般当成亲生骨肉养护的闺女，是他这个儿子比不上的存在。

  若不是当年……

  时间回到十八年前，崔雄与几个兄弟明争暗斗。

  “二哥，你就算设计我又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吧，父亲要把家里的大半产业留给小妹当嫁妆！”

  崔雄的弟弟，继母所出的嫡子站在院子里大声笑道，似乎在嘲笑着崔雄的痴心妄想。

  崔雄是崔老爷子第一人妻子所生，他原本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崔家，可父亲的续弦不是省油的灯，硬是去找了偏房求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崔雄冷眼瞧着这位三弟弟，有些嘲讽地想着，不过是困兽最后的挣扎罢了，说的话也不一定有信任度。

  反正他这弟弟也因为之前荒唐流连妓院被父亲逮到，已经丧失了竞争的资格。

  不足为惧。

  正这么想着，崔雄忽然发现他这弟弟眼神越来越疯狂，一边笑一边缓缓说：“咱们这位小妹，在父亲心里，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重要。你还不知道吧，父亲打算让你接收家业的最大原因居然是……小妹平时最亲近你！”

  “你就算年纪轻轻中举又怎样？还不是不得父亲的喜欢，咱们这位圣上亲自封赏的侯爷，心里挂念着的居然是让自己的嫡子们给妹妹腾出路来。”

  崔雄皱眉道：“你说话要有证据，小妹不过是个女孩儿，将来是要嫁人的，父亲就算再喜欢她也不可能糊涂到把家业交到一个女人手上。”

  “女人怎么了？呵呵，小妹可比你金贵多了。你还不知道吧，等父亲百年之后，崔家那些田地，珠宝，部曲白纸黑字的写的都是崔婉的名字。”

  “至于我们，不过是父亲不爱之人生的孩子而已。”

  崔雄忍不住反驳：“崔婉也不是亲生的，名不正言不顺……”

  崔三公子讽刺一笑：“你忘了，她可是上过族谱的。”

  崔雄神色变换，回想起父亲与小妹开完笑时说的话——“你要是个男儿，我就能放心把家业交给你了。”

  小妹性格柔婉，一笑而过。

  当时他以为父亲的意思是觉得崔婉的才华确实不输于一般的男子，甚至有过之无不及，现在回味过来，也许父亲的意思是……小妹女儿身要是成了崔家之主恐怕无法服众，父亲那时老了管不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疼。

  不管这是不是真的，崔雄心里已经埋下了一根刺。

  随后就有了新帝北上巡视，崔婉与新帝在上元节一见钟情随后跟着去了上京的事情。

  回忆停止，崔雄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画像，画里的人正是早就病逝的崔婉。

  望着里面女子模糊的眉眼，崔雄念叨：“小妹，你也别怪我狠心，要怪就怪父亲着了魔一切资源都往你身上倾斜，崔婉没了，还有下一个，谁知道这个故人之子到底是什么人。”

  崔雄没有把谢蕴清与当朝皇帝联系在一起。

  上京城并没有皇帝离京的消息传出，他只以为这个谢濯跟崔婉或许是同族，所以才长得这么像，不过要像，其实这两人都很像那个曾经出使大梁的南疆圣女。

  “以前是你，一个女孩子处处比我们兄弟要出色，我本来以为你快出阁那几年是收敛了要当淑女，没想到还是想跟我们争。”

  “你们这些南疆人，最擅长蛊惑人心，老爷子年纪大了，脑子不清醒会被欺骗也正常，我不怪他……”

  书房里寂静一片，随后是书籍全部挥开在地上的声响。

  崔雄原本端方的脸因为嫉恨而扭曲：“我能弄走一个崔婉，就能弄走下一个！”

  ————

  谢蕴清正站在一家首饰店里，听说博陵的云锦不错，她准备买一些给玉竹和弄影她们。

  店铺分为三层，有布匹和成衣按顺序摆开，一旁的木架子上摆放着不少胭脂盒。

  万宝阁是博陵最受欢迎的店铺，里面有珠宝首饰以及各种小玩意。

  谢蕴清站在一楼，她看见一个小姑娘捧着一根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走着。

  奇怪，这小孩都没大人看着吗？

  穿的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跑出来。

  小女孩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角好奇地看向谢蕴清，漆黑的眼瞳像是一个深深的黑洞，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谢三刷的一下拔出刀来，她感觉空气中有一种恶意在蔓延。

  “哥哥，你看着我做什么？”小女孩无辜地歪着头，还不忘舔一口糖葫芦。

  谢三一步不让，挡在谢蕴清身前，这时许多顾客看见谢三拔刀，有些惊慌。

  “哎你这人，好好地逛街怎么突然拔刀了呢？这附近又没什么危险。”一个粉裙女孩不满道，她刚才本来在试图胭脂，被谢三吓了一跳都涂抹地不均匀了。

  谢三没理她，只是一眼不眨地盯着小女孩。

  “怎么了？”谢蕴清将手搭在谢三臂弯处，一手拉过不明所以的玉竹。

  “主子，这个人不对劲。”谢三凭借着尸山血海走出来的经验，近乎野兽一般的直觉，嗅到了小女孩身上血腥的气息，她不敢放松。

  因为她彼时在角斗场，往往是最无害的东西，才是剧毒。

  “姐姐，你好凶啊。”小女孩捧着糖葫芦，抬起头似乎要哭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