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月光照耀在荒芜的大地上，将枯树的影子拉得老长，树皮被扯得七零八落，留下触目惊心的伤痕。

  狂风呼啸，北风哀嚎，风声撕心裂肺，裹着黄沙，向两辆驴车泼去。

  一老一少蜷缩成球，赶着驴车，拉着满满一车尸体，在荒芜的大地上行走，腐尸的阴气仿佛看不见的毒药，悄无声息地渗透到骨头里，冻得两人直哆嗦。

  年轻人忽然开口问道：“潘叔，那些人要这么多尸体干什么？”

  年长者将衣领子立起，头缩到衣领里，吐出一口寒气，颤声道：“还用问吗？他们是仙人，我听老族长说，仙人之中也有道魔之分，那些人一定是魔宗，要这些尸体修炼什么神通道法。”

  年轻人忽然担忧地说道：“潘叔，他们是魔修，万一他们不给白面馍馍，楞抢怎么办？我们也打不过他们啊。”

  潘叔笑道：“傻孩子，老虎会抢蚂蚁的食物吗？白面馍馍在我们眼里是宝贝，能活命，能给你换媳妇，在仙人眼里什么都不是，尸体对我们来说没用，对仙人就有大用了。”

  “把我们都打跑了，杀光了，仙人需要尸体了，自己扛着铁锹半夜去挖坟吗？如果什么事都自己干，仙人还哪有时间修炼？”

  “喝碗水都得自己去河里打水，自己烧开，还修什么仙？”

  年轻人没了声音，老年人不断抱怨天冷，两个人赶着驴车来到一处荒废的土堡。

  土堡深处传出了怪声，那声音仿佛无数小鬼在窃窃私语一样，听得人心烦意燥，夏听雨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眸之中有一缕精光一闪而逝。

  走进土堡，浓郁不散的尸臭味充斥在各个角落，绿色的磷光在空中闪烁，组成了各种诡异莫测又荒诞离奇的图案。

  微弱的灯光不断跳动，斑驳的光影照在老人的脸上，那名叫嘎子的年轻人有些害怕，躲在老人身后。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阵劈砍重物的声音，一间厢房里，昏暗烛光的照耀下，几道黑影僵硬地劈砍着什么，门窗喷溅上无数黑点，血腥味扑面而来，刺激人不断干呕。

  白面馍馍的香气突兀地飘了过来，老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拉着嘎子走到厢房前，恭敬地说道：“几位爷，我又来了送尸体了。”

  隔着纸窗，劈砍重物的几道人影猛地僵住，随即，一个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没有声调，没有感情，仿佛在努力模仿人类说话的机器人。

  “先拿馍，尸体送到后院。”

  潘叔连连称是，拉着嘎子走到厨房，捂住他的眼睛，在案板上抓起十几个白面馍馍走了出去。

  嘎子惊慌失措间，只看到半截断手，纤细干瘪，心里已经知道了断手的用处，吓得肝胆俱裂，身体软得如面条。

  “潘叔，他们是……”

  长者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小声道：“别管，别管，别说出来，你想不想要媳妇？在平时，你只能找黑丫头，现在，有了白面馍馍，连我都找了一个官宦人家的大户小姐当小妾。”

  “天下大旱，十张白面馍馍就能领走一个大家闺秀，你想不想要媳妇了。”

  嘎子想起珠圆玉润，皮肤雪白的小婶子，咽了咽口水，便不再多说什么，跟着老人将尸体送到了后院。

  后院之中摆满绿幽幽，黑漆漆的腐尸，是人的尸骸还是动物的尸骸根本没办法分辨，排列得整整齐齐，货物一般堆在院中。

  尸体上趴着密密麻麻的尸虫，小的拇指大小，大的拳头大小，咔咔嚓嚓地啃食着尸体，见活人靠近，立马展翅逃走。

  乌黑肿胀的腐尸被咬得肠穿肚烂，不时有巨大的尸虫从肚皮里钻来钻去，一些腐尸被啃食到了神经，尸骸诡异地抽搐着。

  后院的角落有一个巨大的地洞，仿佛无底深渊一般吞吐着热气，滚滚热气从地洞中喷出，灼热的气流伴随着黑烟冲向高空。

  年轻人吓得浑身颤抖，热得满头大汗，老者连连摆手，示意年轻人和他搬运尸体，正在搬运夏听雨时，身后出现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缓缓地从黑影里走出，摇摇晃晃地向二人走来。

  借着月光，年轻人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具腐烂成骷髅的诡异之物，脸被啃食得血肉模糊，胸前有一个大洞，咕嘟咕嘟地往外流淌着黑色的粘液。

  年轻人被吓得肝胆俱裂，脚一软，裤子湿了，老者也强不到哪里去，一口气在嗓子里不上不下，不停咳嗽着。

  鬼物并未为难他们俩，拿着名单计量数目，嘴里低语道：“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嘶，正好缺两具尸体。”

  话音未落，它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两人，老者察觉到了一丝不妙，拉着年轻人的手往外跑去。

  后院的大门咣的一声关上，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猛地坐了起来，尸虫展翅高飞，如黑烟一般卷地而来。

  老者只觉得手里一轻，回头望去，年轻人已经被潮水一般的尸虫拖走，自己手中握着一截血淋淋的断手，吓得他妈呀一声，将断手扔下。

  “潘叔，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啊！”

  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地上的半截断手却飞了起来，拉住了老者的腿，倒拖着向后方拖去，片刻之后，老者倒在血泊之中，鲜血染红了怀里的白面馍馍。

  尸潮轰然散开，那鬼物走了出来，拖着老少二人的尸体码放到尸堆之上，又将两具驴尸拖了回来，费力地推了上去。

  它刚要离开，发现了一丝异常，一具修长雄伟的尸体周围竟然没有尸虫，那具尸骸静静地躺在尸堆之顶，所有的尸虫都发疯一般远离了那具尸骸。

  这种诡异的现象超出了它的理解，它挪动僵硬的身体，缓缓靠近，皮肤猛地鼓起了一个个大包，随即血肉一翻，一只只尸虫爬了出来头也不回地逃开了。

  它缓缓低头，抓了一只断腿的尸虫，那尸虫猛地啃了他一口，将他的手指咬断，匆忙扇动翅膀逃走了。

  鬼物目露阴冷的目光，迈着僵硬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夏听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