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祠堂梦魇生
作者:南赋情      更新:2022-06-08 04:41      字数:2469
  长羲发疯似地朝祠堂跑去,身后跟着的是陆饶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怒斥她不要接近祠堂,可这一切声音在长羲耳中,都成了一种近乎癫狂的执念。

  因为长羲突然想到了去世的母亲,那个她素昧蒙面的至亲,在经历了家破人亡后,当年的痛苦绝不会比自己现在少一分,而那所谓的病入膏肓不治而亡的理由,现在她眼里,就如同天大的笑话一般。

  她绝望至此,早已不管不顾。

  跌跌撞撞地长羲迎面撞上周子彧,看着支离破碎的她,周子彧再也藏不住眼神里的慌乱,可他还来不及问些什么,便被一把推开了。

  周子彧并未多话,因为知道她已经失控,任何话都是徒劳无用,所以他和身后的陆饶一同追了上去,连着好几个下人都跟在他们身后,妄图阻止长羲。

  可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长羲使劲地拽着祠堂门前的铁锁,咬牙用手劈,用拳头砸,仿佛在虐待她自己一般,看见手上渗出了血也不顾,可即便是这样,那冰冷的铁锁还是分毫未损。

  长羲卑微地将脸贴在那仅存的缝隙间,一眼便望见了堂中间摆放的牌位。

  虽然只是一门之隔,却是阴阳两界的距离,长羲痛哭着用手拍门,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开门!开门啊!快来人……”

  长羲闭眼,额头无力地靠在门前,铁锁上挂着她落下的泪,滴滴都是无声的悲鸣。

  陆饶和周子彧赶到,被祠堂门前的这一幕怔住,竟片刻都说不出话来。

  “长羲!”

  周子彧率先扶过虚弱的长羲,让她能靠在自己肩头,少费些力。陆饶反应过来看见长羲的伤后,颤抖地捧过她的手,满目难以言说的追悔莫及。

  “让我进去……让我……”

  长羲挣扎着从周子彧怀里直起身子,又扑到祠堂门前,此刻的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手上却没有片刻要停歇敲门的念头。

  “将小姐扶回房间,快!”

  陆饶命令身后的下人,意图将长羲强行带走,可即便长羲再虚弱,这几个下人也没有本事将她束缚带走。

  “一群废物,多来几个人,务必将小姐送回房去!”

  周子彧看到了长羲眼里的恨,更猜出了陆饶想要隐瞒的是什么,从他内心来说,他也不希望长羲接受更大的打击,可看着她那么痛苦的挣扎,周子彧终究是动摇了。

  反抗的时候,长羲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那片林中的山洞,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狼群,和现在的境况相差无几,而唯一能依靠的,从始至终也只有自己。

  “放开我!”

  长羲目露凶光,像孤狼露出獠牙一般憎恶地望着所有人,包括陆饶和周子彧。

  这样的目光,让周子彧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却觉得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也许……是因为有过太相似的经历吧,那种被抛弃被背叛的感觉,他此生都不想再经历一遍,更何况看着深爱的人也深陷这种痛苦……他绝对做不到冷眼旁观。

  周子彧走到陆饶面前。

  如果当时……

  也有人选择毫无顾忌地站在自己这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也许意识到自己是痴人说梦,周子彧露出无奈般的苦笑,但他从容拂袖过后,竟面朝陆饶直直跪了下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来到这里后的每一跪,好像都是为了她。

  若男儿膝下有黄金,那他的膝下,只有傻子一般地执着,还是他的身份所不该有的东西。

  “求伯父,打开祠堂门。”

  周子彧一字一句顿挫有力,眼里写满了坚毅,却只是淡然地注视着前方。

  下人见状,竟也松开了长羲,手足无措地看向陆饶。

  “子彧,你不该纵容她胡来!”

  长羲有些讶异地凝望着周子彧的背影,仿佛要将这一幕烙印在记忆里,直到她眼底里的复杂之色终于消散一空。

  “祠堂里面是长羲的母亲,那长羲见她……是理所应当。”

  周子彧用陈述事实般的语气同陆饶抗衡,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在失控的边缘的徘徊。

  “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谁都不能进去!”

  陆饶语气强硬,决不妥协。

  “爹,您是心虚了吧……心虚骗我说我娘是病逝的,心虚背叛了赵家,背叛了我娘!当年的事,您到底还想瞒我多久!”

  “这些都不是你该知道的!”

  陆饶背过身,眉头紧锁下的一双眼睛愁苦又悲愤,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激烈。

  “那周某,便只好得罪了。”

  趁陆饶背过身,周子彧二话不说,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朝祠堂门冲去,刚要出手的瞬间,匕首却被长羲夺走,她用尽全力,利落地砍在铁锁上,仿佛这一刀必须由她而来。

  铁锁应声而断,掉落在地。

  “不要!”

  陆饶伸手去拦门,却不知从何而来一阵狂风,将整个祠堂门都掀开,屋内的陈设一览无余地暴露在长羲眼中。

  祠堂的正中央,红木桌上一阶阶的木梯,摆放的全是陆家先辈们的牌位,它们一个接一个地紧挨着,仿佛在庄严肃穆地注视着每一个踏进祠堂的人,而最低一层的中间,赫然放着一座无依无靠的牌位,醒目至极。

  长羲默默走近那牌位,一抹蚀骨的悲凉寒意,从她寂然的眼底荡漾而出,反而平静得可怕。

  一眼望去,碑文上写着“先贤妻赵蔚宁之墓”,长羲难以想象,原来短短几个字,就可以轻描淡写地终结了一个人的一生。

  长羲颤抖地伸手抚摸牌位,仿佛世间就只剩下了她和整个祠堂。

  这时,有东西飘然地落在她的手上,她愣愣地低头望去,是被风卷起的一条条白绫,每一条上面都抄写着密密麻麻的经文,仿佛想要告慰亡灵。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惊恐地捧起其中一条,便看见了几行醒目的大字。

  骨肉分离之痛,家中变故之悲……万念俱灰遂自缢而亡。

  自缢,不是病逝。

  骨肉分离之痛……

  家中变故之悲。

  长羲无法接受,当年走失的自己,也是害死母亲的人。

  她尖叫着抛掉白绫,头内传来强烈的巨痛,可即便疼到她难以呼吸,她都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无比残酷的真相,那不是真相,是她终其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终究是支撑不住晕倒了。

  倒下去的瞬间,还没闭眼的每分每秒,她都过得犹如凌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