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叡王迷踪,第二颗棋
作者:半夜喘口气      更新:2022-06-08 11:21      字数:6014
  “客官,一共二钱三文。”

  面馆的小二满面堆笑,用胸前带着的围裙擦了擦手,从面前的青衣男子手中接过了两串铜板。

  男子离开,在人群中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回到了院子里面,白给给石炉子添上了火堆,望着自己柴房里面不多的柴禾,心里合计着什么时候自己又要再去进一点货。

  苏有仙去了囿碧苑后,寻常夜里时候才会回来,白日里基本都在操持里面许多生意上的事情,还有一些姑娘的琐碎小事。

  因为没有苏有仙整理家务,现在很多事情便需要白给亲自来做。

  倒上了一杯茶,他没有去葬天峡继续翻阅里面搜集到的资料文献,在白给看来,里面的文献大都是无用的记录,那些人拿着这样的东西,能够找出叡王的下落才怪。

  什么对着庆城城隍庙的柱子撒尿,东郭城养了一头一千六百斤的猪……离谱,属实离谱。

  白给甚至怀疑这些事情是葬天峡那些人自己杜撰出来的玩意儿。

  微微叹息了一声,白给端起凉好的茶喝了一小口,伍贵那风骚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面,双目绽放着兴奋而焦急的光芒。

  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喉咙甚至有一些干涩。

  “剑我放在了城外。”

  “另外一样东西呢?”

  白给平静说道:

  “没有另外一样东西。”

  伍贵愣住了片刻,而后额头青筋暴露,他死死盯着白给,咬牙切齿道:

  “玩儿我?”

  白给淡淡道:

  “我若是不这么说,你会将青铜剑拿回来吗?”

  伍贵攥着拳头,眯着的眼睛之中带着疯狂,冷冷道: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

  白给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偏头看着位于自己西北方,极远处的那座巨大高楼,眼底如深水难测。

  “我聪明不聪明不好说。”

  “但你这么蠢,如果不是我,你早死了。”

  起身将茶水泼了出去,白给对着伍贵说道:

  “出城说。”

  二人出城,站在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上,白给拿到了那柄青铜剑,对着努力压制着浑身上下杀意的伍贵问道:

  “你拿回这柄剑的时候,他有没有问你什么?”

  伍贵想了想,沉声道:

  “阁主让我好好保管这柄剑,切莫遗失。”

  “命在剑在。”

  “待我将另外的那一样东西寻来,阁主便提升我做观仙楼的风部统领!”

  白给指尖缓缓摩擦手中的青铜剑,平静问道:

  “你信吗?”

  伍贵沉默片刻,目光阴翳道:

  “至少,阁主比你有信用,拿到了青铜剑后,他提升我做了风部司命。”

  白给微微一笑。

  “纠正你一点。”

  “你如今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是因为我出手帮了你。”

  “而不是你口中的阁主守信用。”

  “知道他为什么愿意将这柄剑交给你手中么?”

  伍贵沉默,白给继续说道:

  “并非是他相信你的忠心,而是因为他认为你已经被他嘴中的巨大利益和权力束缚住了。”

  “你找到了第一样东西实在太过于容易,单岁寻觅了数十年也没有找到的东西,被你在短短数日便寻觅而来,理所当然他会开始怀疑是否你很早的时候便已经找到了第二样东西,只是因为你的野心,想要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所以你刻意隐瞒了它们的下落,准备借着这样东西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那么按照这个想法,我们顺着往下想后面的情形——你告诉他,说想要留下青铜剑在自己的身边,他非但没有拒绝你,还给了你更多的口头好处,画下了一张大饼蓝图,我说的对么?”

  伍贵微微一怔。

  发生在观仙楼之中的事实,与白给口中的猜测一般无二。

  白给眯着眼。

  “他相信你会将另外一件东西带到他的手里面,而等他拿到了那样东西……你的价值也就消耗殆尽了。”

  “用你进了水的脑子想想,你手里有一名为自己效忠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五境之上的强者,就因为一个新来的四境小喽啰做了点事,便要将他换掉?”

  “可能吗?”

  白给寥寥几句话,像是冷水浇灭了伍贵心头的激动与兴奋,他的后背渐渐渗出来冷汗,打湿了一大片!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我收回青铜剑,并且不给你另外一样东西,不是在害你,而是在救你。”

  “现在你又欠我一条命。”

  白给将青铜剑用黑布藏好,转身看着脸色苍白的伍贵,知道对方入戏了。

  冷静下来的伍贵,想明白了不少事情,很快,他直勾勾盯住白给的双目说道:

  “所以,从我将你给我的剑交到他的面前时候,我就注定要死了是吗?”

  “等到我将手上的事情做完,我就会死。”

  白给缓缓道:

  “你想要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自然也要冒着更大的风险。”

  “既想要坐在家中乘凉,又想好处从天上掉下来,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生活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不过至少现在你是安全的,观仙楼拿不到东西,便一日不敢动你。”

  “这段时间或长或短,但它弥足珍贵,倘若你用的好,日后自然会渐渐掌握主动权,倘若用不好……事情就会如同你想象的那样。”

  言罢,他的语气骤然严肃起来。

  “你会死。”

  白给利用言语给伍贵一层一层设下了陷阱,让他越陷越深。

  他要彻底控制这个人。

  在与白给的交谈之中,伍贵的心理防线被层层击溃。

  不知不觉之间,他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场极其危险的境地,而能够救他脱离苦海的……只有白给。

  “我要……怎么做?”

  伍贵眼中弥漫着血丝,声音颤抖。

  白给掂量了一下青铜剑,回道:

  “让你坐上单岁的位置是我的诚意,现在……该你给我看看你的诚意了。”

  …

  “甜甜,走快点,马上要到了。”

  少女在前面叉着腰,回头一脸严肃地催促着路上吃着糖葫芦,提着一大堆东西的田填恬。

  “嗯……好。”

  田填恬含糊不清地说着,颇有一些狼狈地加快了步伐。

  “木姑娘的事情,咱们还要给郭冯大哥说清楚……”

  田填恬听见了少女碎碎念,愕然道:

  “吖?”

  “木姑娘不是吩咐咱们,不要和郭冯大哥说起她的事情么?”

  花香影哼哼了一声,瞪眼道:

  “你这个呆子,你懂什么?”

  “女人说不要咱们这么做,那就是她希望咱们这么做。”

  田填恬嘟囔着什么,圆乎乎的小脸上抖了抖。

  花香影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

  田填恬急忙摆手,险些把手里的糖葫芦甩飞。

  “没什么,咱们快点进城吧,今夜咱们可别在外面过夜了,好冷的说。”

  二人入城,径直去往了白给的住处,见到了正在给宅院子里给自己种植的植物浇水,三人见面后一阵子寒暄,花香影便与白给说起来关于木晓青与郭冯的事情。

  原来木晓青从前是观仙楼林部的人,后来因为实在看不下去观仙楼的行径,于是退出了观仙楼,此后一直被观仙楼的人追杀,在遭遇了一场惨烈的大战之后,木晓青带着重伤逃到了东郭城外的廷云山,身上的血腥味引来了豺狼,多亏那时候被上山砍柴的郭冯发现,于是才捡回了一命。

  后来郭冯经朋友介绍去了王城做守卫,拿了夏朝的俸禄,而木晓青为了报答郭冯的救命之恩,主动留在了郭冯的家中,帮着郭冯照顾年迈生病的母亲。

  两年后郭冯的老母亲去世,郭冯回家看了自己母亲最后一面,将母亲尸骨与他父亲合葬一处,而后便将老家的宅子一并送给了木晓青,自己则彻底待在了王城,只有每逢过年的时候,他会回老家看看。

  每次他回去的时候,木晓青都在家中做了许多菜肴等着他,这让郭冯很愧疚。

  “为什么不娶了木姑娘?”

  白给很迷惑。

  从花香影的嘴中,他能够听出这二人情谊颇深。

  还是老套的英雄救美,但这招屡试不爽。

  花香影讲得口干舌燥,玉面通红,她拿起来茶壶仰头往嘴里面灌了些茶水,过了把瘾,一抹嘴继续说道:

  “木姑娘说自己仇家太多,怕连累了郭冯大哥,于是不愿意和郭冯大哥成婚,就这样便挺好。”

  白给挑眉道:

  “她人呢?”

  花香影闻言支吾了片刻,说道:

  “木姑娘……被奈何的人带走了,似乎和一个叫作江燕的女人有关系。”

  “我们着急着回来找白大哥你,就是看看你能不能帮忙想办法把木姑娘救出来……”

  白给转过身子在院落之中踱步,沉默了会儿接道:

  “看看情况……能不能把木晓青救下来,我说了不算。”

  “如果她没有做什么坏事,什么都好说,倘若她这些年做了太多亏心事……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我在奈何之中的官职并不大,很多事情插手不了。”

  花香影闻言急了。

  她焦急道:

  “木姑娘这样痴情,怎么会是坏人呢?”

  白给叹了口气。

  “谁告诉你痴情人就一定是好人?”

  “她从前在为观仙楼做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就不必我多说了……还记得山阳县死去的那对县令父子么?”

  “如果行凶的凶手能够被原谅,那这些因为凶手逝去的善良的人……他们的魂魄又该怎样才能安息?”

  花香影嗫嚅着嘴唇,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那我……该怎样同郭冯大哥讲?”

  “直接说便好,但最好不要现在去讲,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告诉他,无论最后结果是好是坏,对他都好。”

  花香影呼出一口气。

  白给带着他们在王城之中转悠,街上的小吃买了一个遍,两个铁打的干饭人嘴巴仿佛兔子一样压根儿就没有停过。

  相逢的喜悦渐渐又重新浮现心口,后来花香影与白给说起了他们在东郭城中遇见的琐事。

  谁家的男人持刀砍死了自己的女人。

  谁家的女人给自己男人带上了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生出的孩子皮肤绿得跟鬼一样。

  谁家的鹿下了一匹马。

  谁家的猪一千六百斤。

  …

  这些琐事在白给的耳畔掠过,他微微摇头,而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来脚步,转头看着花香影。

  或许是被他炽烈的目光惊扰到了,花香影不自觉地后退了小半步,小心地问道:

  “白大哥,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白给眼神轻动。

  “方才,你说一千六百斤的猪?”

  花香影点点头,似乎是担心白给不相信,指着田填恬说道:

  “甜甜也看见了,好大一头猪!”

  正在沉迷于咀嚼叫花鸡的田填恬回过神,很敷衍地点点头。

  “大!”

  一股极度的荒谬感袭上了白给的心头,他站在原地愣住稍许,忽然自袖间拿出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递给二人,说道:

  “想吃什么就随便吃,吃完了记得去菜园看看徐夫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白给说完之后,便风风火火朝着远处跑去。

  二人望着白给远去的背影,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

  葬天峡的堡垒之中,两个中年人喋喋不休地争吵着,满头大汗,互不相让。

  “我告诉你,白大人绝对是昨夜工作太过于辛苦,所以才睡过了头!”

  “你这家伙,真是天生的马屁精!什么工作太辛苦?他昨日也没有来工作,分明就是撂担子不想干了!”

  “我看不像。”

  “装,你继续装,那白给现在也不在,你装给谁看?有意思吗?这儿就咱们俩人,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

  齐东墙才说完,便看见门被白给猛得推开,登时便吓得腿一软。

  无怪他觉得害怕,白给那副满面严肃急促的模样,换任何一个人来也觉得他是方才在外面偷听,此刻进来问罪。

  但出乎齐东墙意料的是,白给并没有找他麻烦,而是绕过了他,径直走向了那间记载着各地轶闻的书房。

  他进去之后,立刻翻找起来,神情严肃,齐德隆与齐东墙互相看了一眼,急忙走进了书房之中,望着白给不断翻找的背影开口道:

  “白大人……是在找什么东西?”

  白给一番搜寻后,发现先前看见的那本书不见了,他对着二人说道:

  “这几日,你们谁动过了这书架?”

  齐德隆上前一步躬身道:

  “小人动过,整理了一些无用的老旧书籍放在了杂物间里,等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拿出去烧掉。”

  白给闻言立刻道:

  “快!带我去!”

  见他这样焦急,齐德隆也不敢怠慢,立刻带着白给沿着木廊道一路前行,绕过崖壁上的栈道,进入了一个庞大的满是灰尘的大房子,里面各种杂书扔的到处都是。

  齐德隆指着右侧墙角的一堆杂书对着白给说道:

  “上次整理的旧书都在这里,不知大人想要哪一本,小人帮大人找出来。”

  白给挥挥手,示意他让开,而后自己蹲下身子,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看见了自己想要的书。

  他翻开,在里面见到了当初看见的轶闻。

  他以为这是轶闻。

  “庆城北三里地外的城隍庙?”

  白给浓眉一挑。

  得去看看。

  虽然这是几十年前留下的痕迹,但这种与鬼神有关的庙宇,一般不会有人愿意去擅自妄动,担心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更何况,这是野外修建的庙,不似城中的庙宇,每日有人供奉,也有人打扫清洁。

  “这几日我要去一趟庆城。”

  白给做了决定,对于叡王这件事情他比较上心,如今女帝龙体已经渐渐愈合恢复,不急着让出自己手中的帝王之权,但叡王手中的社稷图却引起了白给的注意。

  这东西,若是彻底毁灭了倒也便罢。

  倘若落在了观仙楼和一些老皇帝麾下的残党手中……

  那麻烦就真的大了。

  仅仅是龙抬头便足以给夏朝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如果对方真的拿到了社稷图,还不知道会给夏朝地下的龙脉做出怎样的事情!

  毕竟在赵娥英的口中,这群疯子的终极目的可不是她臀下的王座,而是毁灭整个夏朝!

  白给已经是局中人,他不得不防。

  “这段时间我要离开王城,去一趟庆城,葬天峡的事情你们先帮忙处理着……就和从前一样,摸鱼也行。”

  白给说着便将那本书揣进了自己的袖兜之中,齐德隆见状忙不迭地提醒道:

  “白大人,这本书上的都是些轶闻,当不得真。”

  白给头也不回地朝着栈道走去。

  “德隆,知道吗?”

  “东郭城真的有一千六百斤的猪。”

  齐德隆跟在白给身后,下意识问道:

  “公猪还是母猪?”

  白给回头看了他一眼。

  齐德隆低下头,诺诺道:

  “小的不问了。”

  …

  回到了自家宅子,天色渐淡,白给取来了纸笔,给苏有仙留下了一封信,放在了床褥上,而后又点燃了桌上的灯盏,掩上了房门出门而去。

  买马,北行。

  顺便……带上了那柄青铜剑。

  这柄剑,留在书山上面,属实有一些浪费。

  他要将这柄剑赠给……第二颗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