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营养自天而来
作者:半夜喘口气      更新:2022-06-08 11:22      字数:4927
  秋和日丽。

  郊外一座高高小山上某处狭长的不知名小沟渠畔的芦苇丛开了花,三人站在盛放的淡褐色芦苇丛之中,望着远处街上的喧闹唏嘘不已。

  继齐家坍塌之后,许多贵族在数日内相继遭殃,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引起了城中的民众恐慌,一些人甚至以为孟驮州将要大难临头,出现战事,于是相互问询证实,甚至做好了随时搬家离开孟驮城的准备。

  后来三五人聚在一起,面对着那些进进出出在贵族府邸之中搬运货物的官差,鼓起了一些勇气,上前问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衙门的官差非常解气地告诉他们上面来了人,给这些该死的贵族定了罪,将他们发配,府邸查封,赃物充公,回头清理干净了再解封。

  得到了消息的民众们安了心,甚至还兴奋躁动起来,这消息很快便顺着秋风吹到了孟驮州各处。等待那些贵族们被定罪,剥夺了爵位,发配去往了北蛮关,他们才成群结队去往了曾经那些贵族的住址之中,在里面一阵打砸,发泄这些年自己内心的不满。

  当然,这些人胆子很小,即便憋着一肚子的火,他们也十分小心谨慎地等待着官兵们把这些住址里面的东西搬空之后解封,才偷偷溜进去的。

  外界一直认为他们在孟驮州之中安居乐业,却不知他们是怎样的‘安居乐业’。

  这些该死的吸血鬼。

  终于被雷劈了!

  老天有眼!

  圣上万寿无疆!

  “这几日来了不少人向衙门索要曾经他们被贵族强占的一些贵重物品,某些还能找着,但某些也便找不着了,再者一些东西没记录,不知真假,城主广永卫不敢给。”

  赵睿智咯嘣嗑着瓜子儿,随口就吐在了芦苇丛中,刚吐出去,便忽地怪叫一声,在白给和丰南不解的目光骂道:

  “他娘的,同你们说话去了……刚把瓜子仁吐出去了。”

  他嚼了嚼,不甘心地将瓜子壳嚼碎,吮了几口里面的盐味儿,也假装是瓜子仁咽了下去。

  “你说这些人也是怪,那群贵族都已经被查封了,他们胆子还这么小,连进去吐一口口水都要组个队……”

  他不理解,白给瞟了赵睿智一眼,笑道:

  “老赵,你这表现可不像是江湖底层之中摸爬滚打的人,反倒像是一个出生于大富大贵世家的子弟……自古以来,贫苦人民受到的压迫和他们肩上沉重的负担,迫使他们不得不小心,不得不谨慎。”

  “无论是庙堂之上整日里勾心斗角的人,或是江湖搏杀的亡命之徒,再不然便是每日里战战兢兢的平民老百姓……他们都有自己不同的活法,而这种活法是环境赐予的。”

  “就像是仙姑庙的那个中年人,跪在地上觉得舒服,甚至对那个让他跪在地面上的人感恩戴德,原因只是因为他不想死。”

  “他想活着。”

  “你是野兽,可他们不是。”

  赵睿智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讪笑了几声没有再说话。

  白给却没有放过他,偏过头问道:

  “老赵,你真是出生皇族?”

  这个节骨眼上,他忽然记起来,赵睿智竟然是赵姓!

  这个姓氏,民间的人是不被允许使用的。

  皇族专有。

  赵睿智很敷衍地‘嗯’了一声。

  “当年九龙争鼎,皇子死的差不多了,不过他们曾经留下了许多子嗣,这些子嗣有一部分被暗中保护活了下来……我便是其中的一个。”

  白给恍然。

  他一直觉得赵睿智的身份不同寻常,却不曾想过这其中有这样多的曲折。

  “当初那一批皇子们的后嗣活下来的该很少吧?”

  赵睿智点点头。

  “太皇帝杀了一些,但不多。”

  “更多还是后来的老皇帝……他对于太皇帝时代留下来的任何东西都抱有极其强烈的恨意,这种恨意迫使他想要毁灭一切……尤其是我们这些从太皇帝时代留下来的孽种。”

  “在他的眼里,我们大抵便算得上是孽种吧。”

  赵睿智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态度一改常态,十分冷漠。

  一旁的丰南见状微微摇头,他对白给说道:

  “庆城的信已经到了,王山兰的确与一名花妖结为了夫妻,正在梦璃界之中的灵鹫山安身,你确定要去梦璃界找他们吗?”

  白给想了想回道:

  “明儿我就动身,事情赶紧办完回去了,在外头过得不安生,家里还有个娘们儿总让人惦记,我走后,也不知道龙泉君和观仙楼那头情况怎么样了。”

  丰南点点头。

  “先前逃掉的齐家那名老祖,谢青梅已经前去追杀了,那老东西跑得远,你不用担心他的报复。”

  “不过去了梦璃界,你自己要多小心,那里是妖国,咱们没人去过那个地方,究竟里面什么模样谁也不清楚。”

  他其实并不太赞同白给去梦璃界里头,那里过于危险。

  虽然过了几千年,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关系再不如从前那样紧张,可终归是异族,祖上还有着血海深仇,他们会不会接纳白给,谁也说不清楚。

  孟驮州距离庆城谈不上很远,不过几百里路程。

  白给收拾好了一下自己的行囊,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无非是带一些吃食干粮,然后带上了化形的樱花妖与那个仙姑庙的中年男人。

  从樱花妖的嘴中,白给得知了这个男人名叫作史振襄。

  走的时候没什么人去送他,反倒是广永卫一个人屁颠屁颠跑过来,到了城门来与白给送行,丰南擅自做主,将将军府给谢青梅的那一辆雪木梨花车送给了白给,这车车身坚固异常,拉车的马也不是凡品,在官道上行驶,速度极快,并且停下来的时候也很容易,车身自己会很大程度免除惯性,不易撞人。

  “大人要走了?”

  广永卫那张脸上浮现了沧桑的笑容,却十分释然。

  坐在马车上准备赶马的白给回头看了一眼广永卫,笑道:

  “帮你料理了这么一大麻烦事儿,回头不得去庙里头为我烧柱香,拜一拜?”

  广永卫忙躬身道:

  “应该的,应该的,下官回头一定为白先生燃香送行。”

  白给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

  “奈何查了你这些年在孟驮城的诸般行径……你这老小子坏事可没少做,我们不料理你,只是因为考虑到你身处的境地与寻常人不同,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接下来奈何还会有人一直盯着你,现在孟驮城没有了吸血虫,倘若你再与从前一样,自然会有人来处理你。”

  广永卫抬起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子,讪然笑道:

  “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竭尽所能,让孟驮城的百姓们过上安定的日子。”

  白给点点头,抬手一挥马鞭,那马儿吃痛,一声长啸,便载着马车向着东边而去,温和日光下,白影飞逝,很快便消失在了远方的苍茫之中。

  …

  孟驮城以东,七百里地,荒原枯树。

  一眼万里无垠,枯草卯原,苍茫悠悠。

  女子持剑,身上血水滴落,娇艳的容颜逐渐苍白。

  面前的那名老者脸色冷然,而他身遭,在这无穷的荒草败石之间,还有两个同样散发着可怕气势的黑袍人。

  他们藏于袍中,厌恶阳光的锐利,厌恶白日的温暖。

  这会儿太阳已经快落山,荒原之上弥漫的杀机并不突兀,早在极远处的时候,谢青梅便已经看见了这两个早早等待在这里的人。

  荒原很大,上面几乎没有障碍物,藏不住人。

  可她没有回头。

  为将军府办事,要么解决问题,要么被问题解决。

  他们是将军府的客卿,却也是龙不飞豢养的死士。

  这些人欠龙不飞的命,所以有必要的时候,他们就会将自己的命还给将军府。

  “观仙楼的狗真不少。”

  “这些年杀了这么多,还是没有杀干净。”

  谢青梅语气带着些淡淡的嘲讽,齐鸣鼎目光犀利,里面带着仿佛万年不融的寒冰,冷声道:

  “齐家数百年的基业,短短数日的时间,就毁在了你们的手中!”

  “本来这次的事情,我们没有想过得罪将军府。”

  “可你们的手……伸得太长了!”

  谢青梅眯着眼。

  “在夏朝,王权贵族犯法,与庶民同罪。”

  她说完,齐鸣鼎大笑了起来,笑声里尽是讽刺与悲哀。

  “王族犯法,与庶民同罪……”

  “可笑啊可笑!”

  “这话你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如今朝堂上的王族,有几人手里是干净的?”

  “那些人就在你们身边,与你们日夜朝夕相处,你们不敢动他们,却拿我们这些小人物开刀,无非就是忌惮他们手中的权力罢了!”

  谢青梅冷冷道:

  “事在人为。”

  “将军要帮助陛下建立一个安定的王朝,一个太平的盛世,你们这些蛀虫便一定不能够留下。”

  齐鸣鼎冷哼一声,狞笑道:

  “冥顽不灵。”

  “既如此,你先下去待着吧,可千万不要投胎,睁大眼睛仔细看看……看看究竟是老夫先下地狱,还是龙不飞先下地狱!”

  他猛得出手,与此同时,身畔的两名黑袍人也出手了,这三人均是六境的不世强者,一招一式,均带有莫大的威力,与谢青梅飞出去的还有地面上延伸的近百丈的裂纹,坚硬如同铁石的大地,在齐鸣鼎的袖风下,却如同纸张一样皲裂开来,满目疮痍!

  喷洒的鲜血如同红梅一样绽开,谢青梅在齐鸣鼎的手臂上留下了深深的伤痕,自己却同样受了极重的伤,三人合力的可怕天地道则神力粉碎了她的肋骨,锋利的骨骼碎片在一瞬间镶嵌进入了她的内脏之中!

  谢青梅吐了口深红色的血水,以造化神力稳住伤势,微微抬头,看着已经突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三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可惜这一身修为,夏朝已经很多年没有死过六境的高手了。”

  齐鸣鼎脸上浮现上了一层阴冷。

  他一只手抓住了谢青梅的头发,却忽然面色大变,猛得后退数里路!

  那两名观仙楼的黑袍人同样察觉到了不对劲,随着齐鸣鼎一同后退,天空一道惊雷烁响,狠狠劈在了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

  那雷有水桶粗细,里面蕴藏可怕的天机神力,然而却没有对谢青梅与他面前的大地造成任何损伤!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闪动,响声传动万里!

  齐鸣鼎三人瞪眼,抬头望着天,发现原本已经渐渐出现明星的天空被乌云隐去,如此诡异的天气让他们忍不住开始犯怵。

  事出反常必有妖。

  能够牵动气候变化的,除了莫测的天地之外,还有一些相当可怕的存在!

  …

  “二爷,菜凉了,管家让我来催您吃饭。”

  “今夜胃口不好。”

  “嗨哟……您就别给这一株不开花的梅树浇水了,平日里下人们可把它当宝一样看着呐,少不了水。”

  “就浇一点,我在里面加了些营养。”

  “二爷……不怪小的多嘴,这梅花树你种了几十年了,它真的会开花吗?”

  “管它开花不开花,水给我浇着,这树若是枯死了,我拿它给你们做薄皮棺材。”

  “嘿嘿……梨园万千木,二爷倒是对这一株不开花的梅树格外上心,只是老朽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有看见过不开花的梅树。”

  “很奇怪吗?”

  “很奇怪。”

  “不必奇怪,这一株不开花的梅树,原本是一颗煮熟的种子。”

  “啊这……”

  …

  瓢泼大雨,突兀而下,降临在了这一座方圆数百里的辽阔荒原上。

  荒原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

  雨水洗去了荒原秋初的燥热,也洗净了谢青梅裙衫上的血迹。

  她扬起来自己的那张俏脸,望着天空,目光迷离。

  檀口微张,香舌轻舐唇畔的雨珠。

  有点腥。

  她熟悉这个味道。

  脸上浮现了一抹羞怒,脑子里又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将她带入了癫狂而久远的过去。

  那里明烛红帐,光影潸然。

  她拄剑,缓缓站起身子。

  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之中略腥的雨水味。

  竟……有些莫名的怀念。

  很久不见了。

  远处的齐鸣鼎面色冷漠而凛冽,身影竟然渐渐在雨水之中……化道!

  他死死盯住了谢青梅,眼底无穷怨毒,无穷愤恨。

  可他动不了。

  身体,意识……渐渐随着这一场瓢泼大雨融化在大地的深处。

  那两名观仙楼的黑袍人早已经向着远处逃去,他们已经看出来这场雨根本就不是天地所化,而是有一个修为通天的人盯上他们了!

  对方没有对他们出手,便算是给了观仙楼几分薄面,他们若是再不知好歹,引得对方怒意,必然的齐鸣鼎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