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叡王遗迹
作者:半夜喘口气      更新:2022-06-08 11:22      字数:4831
  “师弟,此次出去……还望师弟莫要与外界言语和师兄相关的事情,师兄这辈子实在没有什么大志,只想要安安稳稳与自己妻儿在这弹丸之地余了终身。”

  临行时侯,王山兰不放心,再三叮嘱白给。

  后者安慰王山兰道:

  “师兄放心。”

  “老师让我来寻你,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危,如今叡王的事情我已经代为调查,书山不会多管闲事。”

  二人道别,白给乘着一只妖鸟,向着梦璃界的入口而去。

  他身上还有要事要做,并不想在此地久留。

  自梦璃界出来后,白给一路东行,到达了庆城,将符纸交还给了安红妆,后者请他在城中留宿两日,为他专门安排了一条路,又遣人认真排查了城中观仙楼的眼线,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让他悄悄从庆城东城门离开。

  虽然如今白给的实力已经不惧五境的修士,但白给如今要做的事情必须保密。

  …

  骊山,在夏朝之东的群山之中。

  但它绝不仅仅是指某一座山,而是一座绵延不绝的山脉,真正拿双脚前去丈量,白给才感觉到了这不大的骊山究竟有多大!

  翠山如海,万顷松涛骇浪,跌宕而起,草木丰茂盈盈,便是他手上拿着地图,拿着王山兰亲手绘制的标注,也在这样的山林之中迷失了路途。

  巉岩高耸难攀,峡谷河浪若龙,隔着极远也能闻见其间的咆哮声,白给望着那些高山蔽林,心底难免有一些感慨。

  倘若他现在五境,只需要轻松一跃,便能够御虚而行,跨越高山长河便轻松自如,可他没这本事,为了确认自己的方位,他不得不费了些力气,去往了一座较高的山上,站在云雾悠悠的峰顶看着远方,目光如利剑穿透了层云无穷。

  确认了方位,找到了自己目前所处的地带,白给拿着地图,一步一步朝着骊山山脉更深处而去。

  路上听见有人高歌,唱着听不懂的,他觉得好奇,心想山中怎会还有人烟,想要顺着声音去找寻其源头,但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判断声音的方位。

  像是天地之间诞生,就这样突兀地呈现在了森林之中。

  白给心头很快做了决定,他不理会这个声音,沿着地图上的路线一路向着某处花海走去,于姹紫嫣红之中,来到了一座光秃秃的黑石山面前。

  这石山在骊山山脉之中显得格外突兀,隔断了一条河,河水只能从石山下的暗道流通向远处。

  可因为所处的位置四面环山,并且山上林木丰饶,花海旺盛,所以极难被察觉。

  绕着石山一大圈,白给看见了石山东面的一道竖着的裂纹,不大不小,和东海未名岛上道非常所住的那一座石山很像,可里面却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潮湿气味。

  石头被水浸泡久了,顶多长出青苔,不会散发出这种霉臭味道。

  会散发出这样味道的,只能是一些会腐坏的东西。

  譬如木材。

  譬如一些植物的根茎。

  白给小心地摸索了进去,从怀中拿出了小兽给他的五行灵石,这些石头在空气之中发出了还算明亮的光芒,照亮了脚下的路。

  一路沿着窄小的裂缝往石山里面摸索,大约过了数十米的距离,终于通畅自然,眼前的黑暗也出现了淡蓝色的微光。

  是一间不大的石室,而那淡蓝色微光的光源,来自于石室顶部被镶嵌的夜明珠。

  清寒寂冷。

  一些微弱的星子漂浮在空气之中,在夜明珠的映照下散发明光,传导一些不易察觉的寒冷,而夜明珠的正下方,方方正正摆放着一个石棺,上面还留下了一道与庆城北郊那间城隍庙内石柱子上面一模一样的剑痕!

  上面残存的剑意,与城隍庙中石柱上的剑意全然不同,可从手法上能够很清楚看出它们出自一人之手!

  “叡王……也领悟了不止一种剑意么……”

  “你留下了这些东西在人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白给眼神烁然,他指尖滑过了石棺上面的剑痕,顿时如河一般汹涌的剑意向着白给涌来,眼前夜明珠寂冷映射下,一只可怕的猛虎虚影乍然惊现,向着白给扑来!

  白给侧身闪过,指尖同样弹射出来一道犀利的剑光,刺穿了眼前猛虎,但猛虎散去之后又立刻化作腾蛇吐信,舌尖绽放莲花片缕,极度的危险的信号传向了白给的神魂深处。

  他没有硬接,剑意牵引,让那片璀璨莲花重新合于石棺的表面的剑痕之上,而后石棺之中的某一个机关被触动,震动了起来,连同这一座小山一同嗡嗡作响,仿佛即将要坍塌陷落!

  白给没有任何迟疑,转身便朝着来路逃去,然而他没走几步,这种震荡便消失了,他回头一望,棺椁已经打开,一股被封存已久的潮霉的味道扑面而来,方才他才外面闻见的味道,正与这股味道一模一样!

  白给等待了稍许,没有其他的异动再发生,于是这一次他走进了石室里,将泛光的五行灵石伸到了石棺之中晃了晃。

  没有想象之中恐怖的事情发生。

  这是一空棺。

  里面只有一张被锁链锁住的棋盘,棋盘上没有黑白落子,只有一个泥塑的泥人站在中央,负手而立。而旁边便是一些腐烂的木材与藤曼堆叠,似乎是对棋盘的衬托。

  嗡!

  忽地,石棺再一次发生了震动,白给迅速后退,只见石棺的棺盖在上方叡王留下的剑意牵引下,竟然缓缓凭空升起,静止于虚空之中。

  棺盖的四角连接着四道长长锁链,而这四道锁链又通向了棺材之中的那棋盘,随着棺盖升起,原本堆叠的锁链缓缓绷直。

  棋盘被带到了空中,呈现在了白给的面前。

  白给望着眼前的棋盘,仔细打量那个棋盘上站着的泥塑泥人,眼中的神采渐渐变了颜色。

  “竟……是这般……”

  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事情,猛得跑了出去,沿着石山一路向上攀缘,很快到达了山顶,他站在那里,望着脚下被石山隔断的河流,脸上的震撼之色愈发浓重。

  这条被隔断的河,一边极长,通向遥远的山那头;一边极短,隐没于一条草木之下的巨大沟渠,融于前方天地一线。

  倘若站在更高处,比石山更高的地方,那么望下来,便会看见……

  这条河恰是仿佛一条被砍断了头的龙。

  “泥塑,是指的兵马俑么?”

  白给喃喃自语。

  “棺材有亡者寓意,而清岫界的那只恶鬼在消失之前也曾提到过地宫不是留给活人的……”

  “棺椁,棋盘……会不会就是指的地宫?”

  “地宫……龙脉……”

  过往诸般的线索,在这一刻被猛得拉通点直!

  “难道……”

  “闻潮生,龙不飞,夏朝的各个王族……这些人麾下那样庞大的势力也没有听说过地宫!”

  “这地方……难道是建在了龙抬头的下方?!”

  “只有这个地方,他们无法渗透!不敢涉足!”

  心里有过了这个可怕猜想,白给便又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

  ——地宫虽与观仙楼有关,但却不是观仙楼所建造。

  他们没有能力与本事,在龙脉之下建造一座如此庞大的地下宫殿!

  “会是谁……”

  “会是谁建立了这样的一座地下宫殿,又是怀揣着怎样的目的?”

  白给解开了一个难题,而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多的谜团。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叡王该是去往了地宫,也就是当初夏朝地下龙脉龙头的下方。

  只是关于他为何要进入地宫,叡王却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他并不是走的很仓促。

  从他留下了这么多隐晦的线索就能够看出,叡王曾经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都是自己提前计划好,设计清楚的。

  所以,他应该有足够的时间留下这些东西,要么是他在其它的地方留下过自己进入地宫的理由,要么就是有什么特殊的缘由,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仔细查看过棺椁附近,白给确认叡王没有再留下更多的线索,于是才从黑石山走了出来。

  耳畔又断断续续响起来那歌声。

  唱的很苍老,声音像是一个老人发出的,可苍老之中却又流露出尖细,比男子细腻,比女子粗犷。

  白给闻着这声儿在附近晃了晃,忽觉有了方向感,声音越来越清晰,他便向着声源方向小心探去。

  终于,他拨开了密集林木,看见了远处一座荒山上突兀出现了一座七层高塔!

  那座高塔破败异常,窗户由茅草搭就,看上去荒败而诡异,让人瘆得慌,歌声便是从塔中传出来的。

  白给立刻警醒地想起来王山兰对他说的话。

  遇见七层高塔,一定要避开!

  他知晓里面关押着一个夏朝的重犯,但此时站在了这个地方,白给又觉得迷惑。

  这塔身四周没有任何阵法,塔门也不见符箓,完全不具备任何束缚人的手段,何谈‘关押’?

  那歌声并不凄凉,并不愤慨,并不怨毒。

  只是其中带着外人难以理解的沧桑。

  白给驻足听了许久。

  摸了摸胸口的戏簿,冰冷得像是石头。

  没危险。

  歌声他没听懂,但是夹在歌声之中的琴声他听懂了。

  夏朝的筝常见十七,十九弦,而前朝擅用十七弦,因为老皇帝喜欢十七这个数字。

  但女帝时代来临之后,摈弃了十七弦的筝,从而彻底改为了十九弦。

  而夏朝十七弦的筝与十九弦的筝所用的材料是不同的,因此发出的声音也有所变化,白给对于音律有一些研究,在梨园儿里头也听苏有仙闲聊起过这回事儿,她们这些艺妓曾经对于乐器的学习十分精湛,讲解也细腻生动。

  高塔之中的筝,正是十七弦。

  白给踩着这沧桑的歌声,缓缓迈步走到了古塔前。

  的确没有任何的束缚,这里不是关押犯人的监牢,只是一座单纯的古塔。

  砰砰砰!

  白给叩击了塔门,上面抖落了不少尘埃,塔身内的歌声戛然而止,一阵死寂弥漫在此地。

  直至许久,塔身内才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何人?”

  白给略作思索,回道:

  “旅者。”

  “夏朝那么多地方可去,何苦要来骊山?这头猛兽毒虫不少,早些回去,以免害了性命。”

  面对对方的提醒,白给又说道:

  “如果在下方才没有听错,前辈方才所奏演之曲,乃是前朝的《枫吟》。”

  塔内沉寂了稍许,忽而吹来了一阵子阴风,将木门吹开,眼前的人让白给险些浑身炸毛!

  无怪乎他会有这样的应激反应,对方的模样着实可怕至极!

  鲜艳而诡异的妆容,配上枯瘦如柴,已经完全没有人样的身体面颊,活脱脱一只才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老人面相十分可怖,但身上的气息极为平定,见不着杀气与暴虐之气。

  “骊山好多年没有游人来过了,上次老奴见人,还是陛下派来送信的小姑娘。”

  白给闻言心头一动,拱手道:

  “还未请教前辈姓名。”

  老人尖锐地发笑,刺耳的声音让白给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生了出来!

  “什么前辈?”

  “老奴不过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而已,你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魏老即可。”

  “难得看见有不懂事的年轻人往这深山野林之中乱窜……进来坐坐吧。”

  白给眼眸轻垂,跟着老人往塔内走去,在老旧的木梯上,老人忽而问道:

  “你带了朋友来?”

  白给一怔,旋即目光锐利了不少。

  “没有。”

  老人笑道: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老奴就不参与了。”

  “我抹掉了你的踪迹,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小心些吧。”

  二人一路行至七层塔顶,席地对坐,老人又唱起了歌,手中抚琴,此地荒芜而贫瘠,不见鱼米,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白给的,索性就这样哼一首歌,略显迎客之礼。

  白给听老人一曲唱罢,才笑道:

  “魏老真是好琴技。”

  “比王城囿碧苑里头最好的艺妓还要厉害许多。”

  “怎一个精妙了得?”

  魏老摇摇头。

  “过誉了。”

  “这破曲子,老奴弹了几百年了,都是时间磨出来的。”

  白给目光穿过塔身的窗户,望向了那座大黑石山,问道:

  “前辈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魏老掐指一算,回道:

  “一百八十七年。”

  白给闻言,忽地眉毛一扬。

  “那不就是……”

  “黄门惊变结束。”魏老平静接道。